陶杰作品( 第7章:世外尊者-5 )
陆小曼的性格,与前妻任曼玲不同。陆小曼在加拿大读大学,气质高雅出众,生得柳梅笼萃,杏目生波,平时喜欢读英文小说,贵族风度,闺秀情怀,谈笑里花团锦绣,行止间莲瓣金辉。她对于杨受成其他情感的瓜葛隐私一概不闻不问,对丈夫事业所需的种种私生活,坚决采取“积极不干预”政策,即使有好事者偶然打点小报告,说老公在外面有美女包围,陆小曼必淡然一笑,不言不语,“四不”应付之。是哪“四不”呢?听不见、看不到、不跟进、不劳心。菩萨低眉之下,心生莲花无数,一切飞短流长、四方人家闲言,自当如凉风过耳,绝口不述不传。有此贤惠之妻,是世间多少已婚男人的梦想?杨受成视陆小曼为生平最爱。陆小曼此一虚怀若谷的佛家性格,造就了婚姻的稳定和成功,这是女性万中无一的大智慧,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人?
陆小曼眼中的丈夫也是恩威并重的理想男人:“受成在外面的工作和生意,天天都忙,我从不过问半句。他能应付风浪,我对他有信心。既然一切信赖,又何必过问?”
“在家里,我和受成性格相反:我的生活很凌乱,衣物东西到处丢,他却一丝不苟,每一件衣物都放固定的地方。夫妻的性格贵能互补,彼此有空间,就相爱而尊重了。”
对于爱妻此一举世罕见的美德,杨受成深为欣赏,大为感动,时时对朋友大赞:“陆小曼不但从不过问我的私隐,不听流言,三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过她对我的兄弟姐妹、弟妇妹夫、子女女婿、亲戚朋友甚至公司上下伙计员工,说过半句坏话,讲过一字闲言。她在外面的朋友之间,也从不说人闲话。哪个朋友想她八卦一些,她立即与之疏远。我的生意决策,她知道了,也大都保持缄默,她不是没看法,有时她认为不妥,只会叫我‘再想一想’,我相信她的直觉和判断,听见她这句金口之言,就觉得我的想法可能有问题。”
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署。中英两国就香港前途的角力告一段落。香港归还中国已成现实。中国政府对外再三保证,1997年收回香港主权之后,资本主义制度一切不变。在这两三年间,中国政府不断向香港工商业招手,邀请访京,以优惠条件,吸引港商,投资内地。香港商人在内地尝到了经济开放政策之下许多优惠的甜头,回来都说:要共产党走从前的回头路,是不可能的了。
1986年,香港局势初定,经济又复苏起来。杨受成翻身神速,中环的银行界,早已轰动,银行家茶余饭后,窃窃私语,啧啧称奇,都猜测“Albert杨”这次又凭何本事,绝处逢生。杨受成向加拿大皇家信托银行,借款4千万,向汇丰全数购回原来的资产。事业的控制权又回到自己手中,英皇钟表珠宝的招牌又焕发了光彩。这一天,杨受成邀请家族各人,高龄的父母,摆了一场庆功宴,庆祝自己三年来仆仆风尘的艰辛努力,收到了回报,从此雄心勃勃。杨受成向家人保证,杨氏家族这条船,经得起大风浪,以后的日子虽不能保证晴空万里,但有自己这位舵手掌盘把握方向,一定可以领导家族度过惊涛骇浪。
杨受成在科威特经营金融外汇,历练了五洲四洋的投机风浪,回头看维多利亚港两岸的香港金融市场,像一个小池塘而已。
杨受成开拓科威特的外汇生意,没有因为还清债项而结束。他继续穿梭于香港和中东,国际外汇和黄金买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科威特带来的利润每年以千万美元计。直到80年代末期,由于事务繁忙,已无暇频繁飞往中东,杨受成决定结束科威特的金融业务。也许真是命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不久之后,伊拉克总统侯赛因按捺不住,侵略科威特,海湾战争爆发,许多人在科威特的投资,一夜之间撤走不及,化为乌有。杨受成却因为早能撤资回航,逃过了一劫。
科威特的艰苦岁月,汇丰的清盘屈辱,令杨受成这个商场猛将,又经历了一重宝贵的自我考验。社交人脉拓展到海外,香港的事业陷入低潮,短短几年间,身边前倨后恭的脸孔,冰炭炎凉的世态,百般滋味在心头。以前称兄道弟的,可以形同陌路;从前拍胸脯说要仗义相照的,在路上相遇,忽如见鬼魅。杨受成翻身之后,没有与这些人计较,相逢一笑,即不成知己,利益所在,亦再可为友。吃一堑长一智,杨受成从此相信一句格言:“知人者智,知己者明,知足者富。”
经1983年汇丰清盘一劫,杨受成向中东沙漠寻找新机会,开阔视野,洗涤心胸,从此知所进退,了解商场如人生,“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手上的资本现金,在不能以一敌百之际,绝不可胡挥乱洒,贪胜不知输。
杨受成经商的哲学,从此由激烈冒进、寸土必争,转为稳健扎实、留有余地,从西洋油画之以色彩涵盖每一寸帆布画面,转而像水墨画之大幅留白,渐由西洋的森林掠食,过渡为老庄哲学的天马行空。凭一点经验和直觉,逃过1990年波斯湾战争、1997年香港金融风暴、2000年科技网络股泡沫破灭、2003年SARS灾难、2008年美国华尔街金融海啸、雷曼兄弟破产等一波波经济打击。大江大海,风高浪急,此后杨受成笑看风云,不但没有受波及,而且往往能在大市低谷之中,沉住气逆境前进,因为他从此坚持“Cash is king”(现金为王)此一信条,无论在任何时候,总准备大量备用现金。时至今日,杨受成每天上班,出外饭宴应酬,与生意朋友往来,口袋里总藏有四五万元港币现金。没有这四五万在口袋,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来是因为自小家贫所积累下来的自卑感,二来是“见过鬼怕黑”的心理,“Cash is king ” 的信条从此实践到日常的生活之中。
杨受成进军科威特,成绩大好。他从来没想过,一个香港人出生于上海街唐楼的一家破旧的钟表店,像一条小鱼游出弥敦道的大河,继而向维多利亚港进发,最终竟能鲤跃龙门闯出香港,在中东的黄沙瀚海,另拓新天。
“金鳞终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是香港漫画家马荣成著名的“风云”系列里的名句。不经过大风大浪,则无法游得出大江大海。就像孙中山当年,游学檀香山,坐着轮船,见过一望无际的水平线,心中激动翻腾,见“沧海之阔,轮舟之奇”,方心生革命之想。
( 未完待续!)
陶杰(原名:曹捷,1958年8月17日),另有笔名:杨非劫、蒋一礁等,祖籍广西,曾居于英国16年。陶杰出生于香港,自幼接触古典文学,学贯中西,有“香江第一才子”之称,并与林夕,梁文道以及陈志云被媒体誉为新一代“香港四大才子”。于电台、电视、报纸、杂志可见其踪影,其文章题材广泛。陶杰出身报业世家,父亲曹骥云为香港大公报副总编辑、母亲常婷婷为编辑;外祖父常书林为《珠江日报》记者。弟弟曹辉在中资公司工作。
读你、清欢、悦你、流年;满月偕盆水同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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