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台024 | 把这一切都塞进村上春树的车里吧！

乒乓台】第二十四局单打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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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翻译  于是

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 / 电影史教师 竞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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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关于出轨的故事吗？

为什么滨口龙介赢得了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最佳编剧奖？

滨口龙介如何把村上春树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捏合起来？

不要求演员表演，是谁的发明，又有何奇效？

电影改编小说，能兼容留白与扩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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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作者:  [日] 村上春树

出版: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2）

译者: 竺家荣 / 姜建强 / 岳远坤 / 陆求实 / 林少华 / 毛丹青

页数: 258

定价: 35.00元

《驾驶我的车ドライブ・マイ・カー》

导演: 滨口龙介

编剧: 滨口龙介 / 大江崇允 / 村上春树

主演: 西岛秀俊 / 冈田将生 / 雾岛丽香 / 三浦透子

上映日期: 2021-07-11(戛纳电影节) / 2021-08-20(日本)

片长: 179分钟

《驾驶我的车》开始很村上，结束却非常滨口。

村上今年已经72岁了（大叔？爷爷？）他似乎写了太多电影人不敢轻易触碰的文本。村上的小说宇宙始于1979年，共有十四部长篇和十一部短篇小说集，虽不乏有趣的故事，但改编的频次、效果与著作之丰盛极不匹配，至今只有寥寥几部小作品被翻拍成了电影——

滨口龙介出生于1978年，师从黑泽清。

这两位可谓是旗鼓相当，作品都极有自己的风格！

首先是人物的相似性：他们塑造的人物都有日式的冷漠、拘谨，动作稀少，性格温吞，但常会突然做出奇怪的事情~~

观众早已注意到滨口对演员的要求很特别：他不要求演员们有表演的痕迹，排练时要不带感情地念台词。在2015年的《欢乐时光》中，他让年轻女作家面无表情地当众朗诵了一整篇小说，时长二十分钟，之后还有十五分钟的现场对谈（全片长达五小时十七分钟）；

在2018年的《夜以继日》中，他在试镜时选中当时还未成年的唐田英里佳，就因为她念台词时匀速、顺畅但空洞，不加任何感情；

滨口说他这是学了法国导演让·雷诺阿的做法。熟悉电影史的观众可以再往前追溯：1966年，苏珊·桑塔格专门阐释过罗伯特·布列松的电影有“去表演化”的冷漠美学，布列松想要实现一种影像和声音的书写，旨在将电影从戏剧中解放出来，而不是惯常认为的电影就是戏剧+摄影。

再往前的五十年代，《电影手册》首次界定了“作者电影”：这种电影理论始于法国新浪潮时期，是对好莱坞制片人体系的电影工业体制的反抗，强调电影和文学、音乐、绘画一样，应该有作者本人的风格和特质；作者电影的导演是拥有主创权，包括对剧本、剪辑、摄影和表演的主控权的创作者。画家出身的布列松甚至把演员称为“模特儿”，以期电影也能像哲学或其它艺术形式一样，对精神世界进行精确和超越性的深层思索。

滨口的特质还在于：用真实的舞台来表现舞台感，而是用现实中的日常场景制造出舞台感——静止的机位，淡漠的念白，稀少到仅存必要的动作。在《驾驶我的车》中，滨口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车这个空间狭小的舞台，

滨口对村上的改编是精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四十分钟的第一部分里，不仅将三篇小说捏合起来，让亡者复活，丰满了夫妻间的隔阂始末，还反复引用契诃夫的台词，诸如“二十五年来，他一直在伪装成另一个人”“那个女人所谓的忠诚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伴随着磁带里音念出的机器人般没有起伏的台词，每一句都似乎在映照家福的内心独白。

在近两小时的主体部分，女主角渡利用了三段三分钟的独白，强行补白了小说，也强行代入了导演的意图——滨口希望观众看到前因后果，希望人物有完整的人设，所以才会在改编的时候特意填满来龙去脉，制造出属于每个人物的、合理的因果链，渡利、高槻、乃至家福和音都要如此。

渡利比原著中更丰满，也更重要。童年往事讲得一波三折，最终让人泪目。她不再只是个专属司机，还成了家福的慰藉者。

对家福和高槻的改写和扩容更是用尽了心思：原文中他们的关系微妙又坦诚，但没有关于音的出轨的正面对质，维系他们交流的主题仍是死去的妻，这几乎可以称作村上宇宙中的人物关系的模板，譬如《挪威的森林》里男主和直子的关系就建筑于渡边的自杀。丈夫和情人在她死后的交流夹杂着莫以名状的试探、倾诉和暗中较劲，这一切又融汇在了酒吧清谈和排演话剧的过程里，也似乎更能让人信服，但作为牺牲，小说中的暧昧几乎荡然无存，正面交锋的感觉很强烈。尤其是高槻含泪诉说的那一段……从酒吧移到车里诉说，这个设定真是太出效果了！

这部电影很能让我们反观一点：小说的意蕴空间是由留白建构的。

从契诃夫到村上春树，再到滨口，这部影片里压缩了三重创作者的精神对标，在每一个层面叠加了寓意，对每一个人物都加以拓展和巩固，处处做实，之所以会有三小时的长度也就可以理解了。

滨口的原创部分主要是排戏的过程，加入新人物，让这出致郁的故事里终于出现了温暖、有力、善良的转折点。

通常，电影改编面临的问题是删减小说中的场景、人物和对话，但这一次，滨口的力气全花在了解读和扩写上。但这次的改编显然已成为迄今为止最成功的村上小说电影化。更令人深思的是，电影中最有意犹未尽之感的片段、台词都是照搬自小说的，包括贯穿电影始终的意象——万尼亚舅舅。

留白与扩容，两难境地。村上像画写意那样写短篇，点了两个点，滨口的任务却是要把这两点变成眼睛，再依此画出一张脸，最好把全身都画出来，总之要把这个人物做实，但是，这对电影又恰恰会有所损减。综观滨口的作品谱系就不难看出，一旦走到最实之处，他的电影就有煽情之嫌，暴露出小而美的格局缺陷。

幸好滨口慧眼相中了这篇小说，让情感的爆发浓缩在一辆车里。

电影开始时是村上春树的故事，结束时已成了滨口龙介传达电影理念的实践，并将主题从「感情的缺失」「自我的存在」转移到了「表演」：生活中也好，舞台上也好，好的表演只能是发自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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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两位推荐书影如下——

《第一人称单数》

作者: [日]村上春树

出版: 磨铁·文治图书·花城出版社（2021-11）

译者: 烨伊

页数: 240

定价: 56.00

《合法副本 Copie conforme》

导演: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编剧: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 卡罗琳·埃利亚凯夫 / 马苏梅·拉希吉

主演: 朱丽叶·比诺什 / 威廉姆·西梅尔 / 让-克劳德·卡里埃尔 / 阿加特·纳坦松 / 詹纳·贾凯蒂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 比利时 / 伊朗

上映日期: 2010-05-18(戛纳电影节) / 2010-05-19(法国)

片长: 106分钟

书：于是

影：竞菲

特别感谢|剪辑助理：Nico
特别感谢|录音：Ray Z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