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娜贝儿又上热搜了。只不过，这次的热搜词变成了“下头”。
事情起源于抖音。12月3日，抖音博主@挠仔发布了一则玲娜贝儿与一位帅气男生互动的视频。
在这则视频中，玲娜贝儿营业非常积极。先是指了指男生的脸然后害羞地捂嘴笑，接下来不仅主动做出抱抱的动作、向男生发射“爱心弹弓”，还伸出“狐爪”想要和男生牵手，后被“饲养员”及时制止。随后，话题#原来玲娜贝儿也会心动#登上抖音热榜。
第二天，视频中的男生放出了与“川沙女明星”的完整互动，#让玲娜贝儿心动的男生找到了#再次上榜。但在这个话题下，引发关注的却是抖音博主@月亮是扁的发布的另一则视频。
图源：抖音@cliful
视频中，头戴米妮发箍的女生似乎并不清楚要站在黄线外合照，于是玲娜贝儿亲自“上阵指导”，脚点地面提醒女生站位，在玲娜贝儿和“饲养员”的提醒下，女生终于站到正确的位置。
两则视频的对比爆发了争议。
有网友认为，玲娜贝儿对男生亲吻招手求抱抱，对女生跺脚摇头示意站在黄线外且合照时离得很远，吐槽“大型双标现场”，还有网友因此指责玲娜贝儿“媚男”。
12月5日，#玲娜贝儿下头#便登上微博热搜。第二天，小红书博主@Gretl哩哩吐槽“以为今天微博的热搜是自己买的”。
在她发布的一段30秒视频中，有女生在生日当天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只希望玲娜贝儿给自己摇摇尾巴，但玲娜贝儿却老是指着出口的位置。在提出能不能比心后，玲娜贝儿直接将比出的心放在地上踩。这一不符合玲娜贝儿“狐设”的举动，引发了更大的争议。
几个月间，玲娜贝儿似乎经历了一个人类顶流的所有历程，她迅速火爆，被迅速消费，又迅速陷入争议。而大家唯独忘了，玲娜贝儿只是一只靠“内胆”生存的狐狸。
始于颜值，陷于“狐设”
可爱，或许是人们爱上玲娜贝儿的第一原因。
这只小狐狸拥有粉红色的毛绒外表、大大的蓝色眼睛和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粉嫩可爱。
早在1943年，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茨就提出了“婴儿图式”的观点。简言之，喜欢具有婴儿般幼态特征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
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短短的下巴、小小的鼻子、上扬的嘴角……凭借幼童般的萌系外表，玲娜贝儿轻轻松松地成为了“顶流”。
仅两个月余，玲娜贝儿就斩获38个微博热搜，微博话题阅读量高达5.5亿，抖音话题阅读量超过15亿次，小红书笔记数量超过70万篇。粉丝亲切地称它为“国民女儿”“川沙妲己”。（数据截止12月6日）
颜值固然重要，但真正让人沦陷的，是玲娜贝儿与游客之间的互动。透过游客和粉丝在微博、抖音和小红书晒出的图文及视频，能够拼凑与还原出玲娜贝儿的“狐设”。
它是一只爱美的小狐狸，会给观众表演“无实物美甲”；看到游客包里的口红后“把持不住”想要试一试；听到有人说胖会捂住小肚子、被夸瘦了又会捂嘴笑；有游客表示要送香奈儿的包时，开心地笑弯了腰。
图源：迪士尼官方
有时格外贴心。她提醒光腿的游客把袜子拉起来，把“饲养员”的衣服拽下来送给怕冷的游客；听说自己的玩偶卖断货，不仅自己踩缝纫机，还拿起了手机给工厂打电话催货；一位准妈妈见到玲娜贝儿激动到哭，小狐狸急忙摇尾巴、拥抱、送花哄对方开心。
有时又格外俏皮。玲娜贝儿不喜欢被叫“儿儿”，不止会捂住耳朵，还会被气到跺脚抹眼泪；撞见粉丝爬墙星黛露，举着雨伞踩水玩的她一脸惊讶的捂住嘴巴；下班路上偶遇“老板”米奇，马上让路并弯腰鞠躬做出请的手势。
在这些有趣的互动中，玲娜贝儿的形象逐渐丰满。它不是一只脸谱化的小狐狸，而是生动活泼、古灵精怪、极具吸引力的“顶流女明星”。借由短视频的载体，玲娜贝儿的魅力被无限放大。
有网友在微博描述了自己的心态变化，“没刷到玲娜贝儿的视频之前：资本捧出来的割韭菜工具、强推之耻、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玩偶；刷了100个玲娜贝儿视频之后：我天底下最可爱最活泼最贴心的亲亲女儿妈妈爱你！妈妈要去迪士尼看你！”
玲娜贝儿模仿小松鼠走路的视频在抖音收获171万点赞，网友评论“明明知道里面是人，可还是会被可爱到”；教游客念自己的名字并因对方不配合而气到躲在角落锤墙的视频得到46万赞，故意叫错名字也成为“逗孩子”的常见套路；玲娜贝儿跳女团舞的视频获得21万赞，拍摄视频的游客写道，“新晋女顶流是老KPOP狐了，这舞姿谁看了不迷糊啊。”
在几个月的“顶流”晋升之路中，玲娜贝儿靠的绝不仅是颜值。
被过度消费的“狐狸”
玲娜贝儿轻松收获了大量的爱，但这些爱中并不全是尊重。
11月中旬，抖音博主@小野马在迪士尼发布了一则向玲娜贝儿求婚的视频。他在玲娜贝儿面前双膝跪下，双手举着一个巨大的假戒指求婚，“虽然我有车有房有钱，但是如果没有你，我要这些没什么意义。”
但在网友放出的完整版视频中，不断有游客发声制止：“我们贝儿才满月，还是个小朋友！”工作人员也连连打圆场：“大家都只是好朋友。”
被玲娜贝儿拒绝摆情侣手势后，这位男子又念出了尴尬的土味情话：“愿你三冬暖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在迪士尼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并表示自己明天还会再来。
除自己向玲娜贝儿表白外，博主同行的另一位朋友言语攻击了迪士尼的另外两只玩偶，达菲和玫玫，不仅吐槽他们腿短，还对着两只玩偶唱起了《丑八怪》。最终，博主一行人“蹭到”一波热度，但这波热度却是对男子的声讨。
图源：新浪微博@上海迪士尼度假区
这些极不尊重的行为，并不是出于喜爱，而是处于职业惯性。这是迪士尼“职业代拍”们博眼球、赚取流量的惯用方式。
据真探AlphaSeeker报道，有一批“营销号们”为了获取流量，上午拍玲娜贝儿，下午拍花车巡游，晚上拍烟花秀，费尽心思挖掘各类噱头，这也成了迪士尼营销号们生存下去的“KPI”。
@小野马在迪士尼的抖音账号里，充斥着大量与玲娜贝儿互动的视频，其中置顶的两条视频名为“又是‘欺负’儿儿”的一天。
视频中，博主故意把玲娜贝儿叫错成“安娜贝儿”，并迟迟赖着不走。等到博主终于离开后，玲娜贝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对玲娜贝儿的肆意消费，并没有为他带来想象中的“流量”。#玲娜贝儿被求婚#事件后，@小野马在迪士尼被玲娜贝儿的“妈妈们”举报，封号三天。截至12月7日，该账号的粉丝数也只有3663个。
同月，小红书粉丝超过50万的绘画博主@弱冠年华发布了一组和玲娜贝儿恋爱的漫画。他在文案中写道，“和玲娜贝儿恋爱后，身边朋友都羡慕哭了”。
评论区有人指出，该组漫画中含有玲娜贝儿穿着睡衣说“床暖好了”的图片。随后，该博主主动删除图片，也删除了很多网友指出这一问题的评论。
图源：新浪微博@达菲友你
从被“求婚”到被指“媚男”，玲娜贝儿在大众心中的形象，早已不仅是一只小狐狸。
在巨大流量的涌动下，玲娜贝儿被强行扣上了人类价值，她时而成了一些男性带有性意味的“女朋友”，时而成了挑动男女对立的“靶子”，时而成了带坏小孩的“妖艳贱货”。
“我觉得非常无语，玲娜贝儿只是一个玩偶而已。”玲娜贝儿爱好者张玥向娱刺儿（ID：yuci-er）分享了自己的看法，“之前玲娜贝儿很喜欢掀裙子，被很多人说会带坏小孩子，这和说游戏、动画片带坏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在每天与数以百计的游客的互动中，玲娜贝儿也曾向没有礼貌的男游客“拔剑”，将总是插话的男游客要求的比心撕碎丢到地上。而对女游客们，玲娜贝儿也有比心、送花、拥抱甚至打断饲养员的催促等温柔举动。
但当一切被人类“放大”“消费”甚至“恶意解读”之后，玲娜贝儿似乎再也回不到童话世界了。
童话世界也没有完美“狐设”
关于玲娜贝儿的争议，最后还是回到了“演职人员是否失职”的话题上。
“玲娜贝儿之前就做过把心丢到地上踩的动作，这并不是第一次，之前也没有人说这个动作有问题。”张玥告诉娱刺儿（ID：yuci-er），在部分爱好者看来，这正是贝儿“傲娇”人设的一部分，也是形象更鲜活生动的原因。
但也有很多人不认可这种观点。
有网友吐槽，“如果是我排了两三个小时被这样对待，转头可能直接去服务中心投诉”，对玲娜贝儿颇有好感的李婷说，“虽然我不觉得玲娜贝儿的举动有什么问题，但是代入一下自己，还是会有点伤心。”
游客和“职业跟拍”们在各大平台发布了大量玲娜贝儿相关的内容，但并非所有的图文和视频都能成为爆款，真正被广大网友看到的，更多的是符合玲娜贝儿“狐设”、或塑造新的“狐设”的视频。
有些游客的期望值被这些视频拔高，但真正看到与“想象不符”的内容时，心里便会产生巨大的“落差”。某种程度上，这种落差可以视作营销的“反噬”。
北京环球影城还在营销威震天的“爹系人设”时，9月29日，迪士尼乐园的玲娜贝儿横空出世，很快夺走了威震天的热度。
作为第七位加入的朋友，玲娜贝儿与达菲、达菲的女朋友雪莉玫，达菲的好朋友杰拉多尼、星黛露、可琦安、奥乐米拉一起，组成了一个没有影视作品傍身，但却热度不菲的达菲家族。
图源：新浪微博@达菲友你
玲娜贝儿“出道”以来，先是凭借#玲娜贝儿表情包##玲娜贝儿壁纸#等热搜在观众心中刷脸，随后“捆绑”前辈星黛露，靠#星黛露玲娜贝儿自拍##星黛露玲娜贝儿互动#等热搜打开知名度，后期则通过#玲娜贝儿不喜欢被叫儿儿##玲娜贝儿网购翻车实录#等热搜，不断树立和丰富人设。
本次翻车事件中，有网友写道：“年入70亿的上海迪士尼，背后是月薪四千的玲娜贝儿们”。情况的确如此，玲娜贝儿不只是观众眼中活泼可爱的小狐狸，也是迪士尼野心勃勃推出的“吸金利器”。
玲娜贝儿出生之前，星黛露、达菲、雪莉玫、杰拉多尼、可琦安、奥乐米拉已经被称为“抢钱F6”。
玲娜贝儿出生后，代替星黛露成为上海迪士尼的新晋顶流。在微博热搜#玲娜贝儿下头#中，有多位网友表示自己买不到玩偶，原价219元的S号玲娜贝儿玩偶，闲鱼价格在250-400元左右浮动，现货的价格主要集中在1500-2000元区间内。
这也是迪士尼乐园的高明之处。乐园中所有项目都是基于自身IP，只有在这里才能见证实景的加勒比海盗大战，与小飞象进行对话，与花车上的迪士尼公主互动，吃到米奇形状的汉堡。
梦幻的迪士尼乐园以IP做后盾，拥有无与伦比的整体性和沉浸感，让无数“在逃公主”“贝儿妈妈”得偿所愿。
与游客的互动中，演职人员的行为举止非常重要。
此前，网友根据玲娜贝儿人偶服裤腿的长度将演职人员区分为“堆堆”“七七”“九九”，并根据三位演职人员的不同动作习惯进行区分，如动作最多、最爱营业的是堆堆，走路最男孩子气的是九九，爱叉腰的是七七等。
随着演职人员的关注越来越多，粉丝中逐渐衍生出了“内胆粉”，即人偶演职人员的粉丝，甚至有游客当着其他演职人员的面说喜欢“堆堆”。
在@上海迪士尼度假区的置顶微博下，可以看到大量关于“培训员工”“换掉新内胆”的评论。似乎里面的人换了，那个永远不会让人类失望的玲娜贝儿就回来了。
图源：新浪微博@上海迪士尼度假区
但这些充满了“人味儿”的表象，却是靠一套工业化培训体系制造出来的。
在正面连接的《和玲娜贝儿当同事》一文中，记录了很多迪士尼员工几近严苛的规定。
比如玲娜贝儿的扮演者需要身高一米五，能在面试中跟着节奏跳满 100 个大字跳；人偶不可以做和设定时代不符的事，比如要假装不认识手机；所有迪士尼的正面角色都不能生气，唯有唐老鸭例外；女演职人员要穿的玩偶服重量多超过15公斤，且人偶服上只有几处通气孔，到了夏天，演员们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而玲娜贝儿的“下头”，或许是这套工业化体系中的瑕疵。而无论多专业，都无法变成咬合紧密，没有瑕疵的齿轮。这只傲娇、可爱的小狐狸，只不过无意中对游客发泄了作为人的情绪。
玲娜贝儿永不会疲惫，但玩偶中的人会不受控制地累，渴，热；玲娜贝儿被怎样对待都是元气满满，但玩偶中的人被侮辱却会忍不住伤心、难过；即便在童话世界，都不存在完美“狐设”，人类又怎么强行要求这支狐狸，无条件满足人类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欲望呢？
无论是多美好的梦境，只要是由人造出来，便都是会醒的。玲娜贝儿的完美，只属于童话世界，但并不属于人类世界。
（应受访者要求，赵玥、李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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