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 问刘十九】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在冬夜，你愿不愿意，为了一份等待，冒着飘零的大雪，穿过萧萧的寒风而来？


如果那份等待，注满温暖，那你是不是世间最幸福的人？羡慕一千多年前的刘十九，他拥有这样一份温暖的等待。


问刘十九
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刘十九是谁？他是白居易的一个知交吧。


那一个春日，下着雨，山路泥泞，白居易去赴刘十九的邀约，地点在东林寺、西林寺，可惜去到的时候，刘十九因别的事已经离开了。最惜杜鹃花烂熳，春风吹尽不同攀。（《雨中赴刘十九二林之期及到寺刘已先去因以四韵寄之》）


那一个夏日，瓮头竹叶经春熟，阶底蔷薇入夏开。春酒初熟，蔷薇花开，白居易邀请刘十九、张十八、崔二十四三个人来一起喝酒赏花。（《蔷薇正开春酒初熟因招刘十九张十八崔二十四同饮》）


那一个秋夜，白居易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刘十九同宿》）


这一个冬夜——晚来天欲雪。白居易向刘十九发出了邀约：能饮一杯无？


黄昏时分，天空骤然变得黯沉沉，乌云似乎要压下来，寒气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一场大雪正在酝酿之中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白居易的屋外路过，或者，如果刘十九来到，他会看到在一片灰蒙蒙中，有一点红光在闪烁着温暖。


那是白居易生起了小火炉。不是有华丽雕饰的铜手炉，也不是编织精致的竹手笼，就是一尊拙朴的小泥炉，是冬日里最深的慰藉：“放杯书案上，枕臂火炉前。”“复此红火炉，雪中相暖热。”


炉里，没有舞蹈着的火焰，只有静静的炭火。红彤彤，近似透明。红泥小火炉，实际上是“小泥火炉红”吧。这样的红，这样热，是极有感染力的，可以看到，火炉的内壁也是近似透明的红彤彤了。坐在火炉旁的人，他的脸，他的衣裳，都泛着温暖的红光；小小的居室，氤氲着热气，温馨而舒适。




刘十九，你来不来？来和我一起坐拥寒夜里的温暖？


除了一炉暖暖的炭火，还有一壶暖暖的酒。


在唐代，一般人家都会酿酒，称为“家酝”。白居易家酿的酒，品质出众，他为自家酿的酒作诗：“开瓶泻樽中，玉液黄金脂。持玩既可悦，欢尝有余滋。一酌发好容，再酌开愁眉。连延四五酌，酣畅入四肢。”


这天晚上，刚好家酝新熟，绿蚁新醅酒。醅是还没有过滤的酒。那时的酒，不是蒸馏酒，而只是用粮食发酵。在发酵过程中酒体在微生物的作用下颜色发绿，酒面漂浮着的绿色酒渣细小像蚂蚁，故称为“绿蚁”。


这醅是“新醅”。新出的醅，酒味最浓也最香。醅喝完后，掺上水，假以时日，又生出醅来了。越往后，酒味越淡了。杜甫曾以旧醅待客，李清照也曾喝淡酒过节。


这个晚上，最新的最浓的最香的，只为等一个最适合的人。刘十九，你，来不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并没有多热烈，只是轻言慢语。你来或不来，我都在这里。我轻轻拨弄炉火，慢慢温着酒，这一个晚上，就是留给你的。你若来，就有围炉夜话，就有把酒言欢。


燃一盏火炉，温一壶新酒，只为等一个知己。


当刘十九收到这封邀约之时，他的心能不被这一团暖气包裹住吗？他能不向往那苍茫夜色中的那一个红彤彤的小火炉么？也许，此刻空中开始飘飞着雪花，但是雪夜不是最适于访友的吗？王子猷在雪夜起兴，驾舟访戴逵，天亮到了戴家门口，又因兴尽而返回。发生在雪夜的友情，雅致、率真和不染尘埃。


而刘十九雪夜应邀访白，是两人对酌小炉红，一杯一杯又一杯。发生在雪夜的友情，温暖，真挚。


又或许，刘十九这天晚上没有收到这个邀约。有人考证，这首诗写于公元817年，那年白居易还任江州司马，而《刘十九同宿》中提到，刘十九是嵩阳处士。白居易当时只是突然想刘十九了。


但是，当刘十九读到这首诗的时候，知道在那样的一个雪夜，白居易在新醅初出之时，燃起小火炉之时，想到的一个人，是自己；原来曾有那一份遥遥的暖暖的思念和等待，是属于自己；不管他置身何地，置于何境，欣喜都会在他的心头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