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刀质酒歌】
秋晓遇雪芹于槐园［1］，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我闻贺鉴湖［2］，不惜金龟［3］掷酒垆［4］；
又闻阮遥集［5］，直卸金貂作鲸吸［6］。
嗟余［7］本非二子狂，腰间更无黄金珰［8］。
秋气釀寒［9］风雨恶，满园榆柳飞苍黄。
主人未出童子睡，斝干［10］甕涩何可当？
相逢况是淳于辈［11］，一石差可温枯肠。
身外长物［12］亦何有？鸳刀昨夜磨秋霜［13］。
且酤［14］满眼作软饱［15］，谁暇齐鬲［16］分低昂。
元忠［17］两褥何妨质，孙济［18］缊袍［19］须先偿。
我今此刀空作佩，岂是吕虔遗王祥［20］。
欲耕不能买犍犊，杀贼何能临边疆。
未若一斗复一斗，令此肝肺生角芒［21］。
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
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
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苍波凉。
君才抑塞倘欲拔，不妨斫地歌王郎［22］。
此诗在刻本中排在悼“天元上人”等诗之后，“天元上人”卒于癸未（1763），而《四松堂集》刻本之诗编年严谨，故可推知此诗作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之秋。
【注释】
［1］槐园：敦敏的住处，位于宣武门内太平湖畔。
［2］贺鉴湖：唐代诗人贺知章是会稽（今属浙江省绍兴市）永兴（今萧山）人，绍兴城西南有鉴湖。贺知章性情豪放旷达，好饮酒，与李白等八人友善，时称“醉中八仙”，李白在《对酒忆贺监》诗序中说：“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
［3］金龟：唐代三品以上大官的佩饰。
［4］酒垆（lú卢）：旧时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代指酒店。
［5］阮遥集：《晋书·阮孚传》载，阮籍的曾孙阮孚，字遥集。好饮酒，曾将皇帝御赐的金貂换酒。杜甫《饮中八仙歌》：“饮如长鲸吸百川。”
［6］作鲸吸：一气大口喝酒。
［7］嗟余：这里指惊讶和感叹之余。
［8］黄金珰：汉代武官的冠饰。《后汉书·舆服志下》：“武冠，一曰武弁大冠，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
［9］釀：niáng ，均见“酿”。
［10］斝（jiǎ甲）：酒器。
［11］淳于：淳于髡。《史记·滑稽列传》载，淳于髡（kūn昆）多智善辩，齐威王设宴赐酒给他，问他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说：我在大王前饮酒，恐惧俯伏而饮，饮不过一斗就醉了；若父亲招待贵宾，我在席侍奉而饮，饮不过二斗就醉了；若朋友久别欣逢，大约饮五、六斗就醉了；若是乡里之间的不拘礼节的宴会，我心里高兴，大约饮八斗会有二、三分醉意；曰暮宴毕，主人把其他客人送走了而把我留下继续饮酒，完全无拘无束，我这时最高兴，能饮一石。斗、石：指饮酒容量，十斗为一石。此联意思是说，我和雪芹就像淳于髡似的越无拘束、越高兴酒量越大，今天酒逢知己，是最高兴的时候，大约能喝一石酒了。
［12］长（zhàng丈）物：多余的东西。用《世说新语·德行》中王恭平生“无长物”的典故。
［13］酤满眼：打的酒满到盛器上穿绳的眼子。杜甫《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诗：“为君酤酒满眼酤”。
［14］软饱：指饮酒，浙人语。苏轼《发广州》诗：“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
［15］齐鬲：谐音“脐膈”。《世说新语·术解》载，“桓温有主簿，善别酒之优劣，他称好酒为“青州从事”，劣酒为“平原督邮”。因为青州有齐郡，表示饮好酒能至“脐”；平原有革县，表示饮劣酒只停留在“膈（横膈膜）”上。
［16］“元忠”句：唐《北史·李元忠传》载，孙腾、司马子如二人拜访李元忠，“逢其方坐树下，葛巾拥被，对壶独酌。庭室芜旷，使婢卷两褥以质酒肉。呼妻出，衣不曳地。”
［17］“孙济”句：三国时吴帝孙权的叔父孙济，经常以缊（yùn韵）袍偿付酒店的酒债（《江表传》》）。缊：新旧混合的丝绵。
［18］缊袍：以乱麻为絮的袍子。古为贫者所服。
［19］吕虔、王祥：《晋书·王览传》载，三国时魏国人吕虔和王祥是好友，吕虔有一把好刀，有人说佩带这把刀可以位至三公，吕虔就把这把刀赠送给了王祥。
［20］“欲耕”句：《汉书·龚遂传》载，龚遂做渤海太守时，看到老百姓有带刀剑的，就叫他们卖剑买牛，卖刀买犊，好好耕田。犍：阉过的牛。犊：小牛。“能”，《熙朝雅颂集》作“值”。
［21］肝肺生角芒：苏轼《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诗：“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互参“芒角”。
［22］斫地歌王郎：杜甫《短歌行赠王郎司直》诗：“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此诗在刻本中排在悼“天元上人”等诗之后，“天元上人”卒于癸未（1763），而《四松堂集》刻本之诗编年严谨，
故可推知此诗作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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