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种百合

心种百合

一

初到二姐家，看到挺大的露台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黑灰色旧瓦盆，盆土有些湿润，看来是浇水不久。盆里的植物一掌多长，呈细叶片状，模样普通。

二姐向来不爱养花弄草的。

“二姐，这种的是什么？”

“是百合。”

“百合花？”

“不是，是吃的百合。根茎有点像蒜头的那种。”

“谁种的啊?”

“我呀！”二姐有点小得意，笑眯眯的。

在花盆里种百合，我是头一次听到。二姐种东西，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二

二姐得的是肺癌。有人说，百合对肺有益，家人买来，或炖，或煮，但都是干百合。

想来有鲜百合是最好，但没见有卖的。

偶然一次，看到卖鲜百合。怕以后难遇到新鲜的，家里人一下买很多。

看着有些像蒜头的百合，二姐突发奇想：蒜头能种，百合会不会也能种？于是，她选了几个根系部分比较完整的百合，栽在草坪上。

她日日去草坪上查看，照料，期待能有奇迹。

真是不负她的心思，有一天，居然真有一棵百合“犹抱琵琶半遮面”，冒出绿豆大的一点绿色！继而的数天里，居然伸展出嫩嫩的叶芽，一副娇羞的样子。

二姐好欢喜！这颗活了的百合苗，是她六十多年里，首次种活、并长得有模有样的植物！

她像中了头彩，兴奋不已！每天醒来，就惦记去草坪。有时一天数次，带着希冀和忐忑，去探望她心心念念的百合。

毕竟是体力不支，上下台阶、蹲下、起来，一系列动作对于她这样的晚期病人，挺吃力的。所幸，家人翻仓库，寻到这不知哪年的旧瓦盆，把她心爱的百合移栽进去，放在露台栏杆上。如此，照看时，再不用蹲下、起来、弯腰低头了。

看她每天专注呵护百合的样子，真希望老天能开眼，给个奇迹。很大成分是因为我心里有需求

这百合也乖，知情有义，越长越有模样，一簇碧绿，从旧瓦盆里向上舒展，那一片片纤细娇嫩的叶子，出息的很耐看。

陪在二姐身边的我，也在意和喜欢上了这盆“绛珠仙草”。之所以喜欢，：要是棵解救的仙草就好了！我默默祈祷：好好长，旺旺的

我心里明白，二姐喜欢，是因为病痛的折磨。这一盆绿色，充满希冀和寄托：这棵活生生的百合，但愿预兆吉祥，预兆生机！

三

百合长势依旧，我却该回京了。

原本一天天熬的日子，到离别，才感到时间过得太快，真如白驹过隙。

夕阳，把我和二姐坐在露台上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并连接起来。平日里爱贫嘴的我，看着这光影，竟无话可说。心里躁动着一个念头：这一走，这样的时光，怕不会再有了！

我们是亲姐妹！我看了二姐一眼，她接住我的目光，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盯着那百合。我俩的眼神都有些散乱了。

“飞机要是让带就好了，你就把它带回去……”二姐没回头，说。

“国内应该会有。我也找棵种种试试。”

“不容易活的。我种了好几颗，才活了这一棵。”

“不知道它最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等收获了，拍照给我。”

“好啊，”二姐挺了挺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能！”我坚定地说。

“真的？”二姐回过身，大眼睛里，晶莹闪动。

“当然！”我被那闪动的光亮激动，理直气壮地肯定。

四、

二姐不顾化疗后的难受，坚持要送我去机场，众人拦，但谁也拦不住。

要过海关了。我呵呵笑着，对二姐大声地说：回北京等你啊！最好春节回来，春节，家里人齐！

二姐看定我，似乎是要笑，嘴角抽搐着，又想抬手，手也只是抖了抖，没抬起来……我看得仔细！心里一酸，两腿发软，慌忙对她挥手、点头、微笑，立即转身，过关……

我们都已经步入老年，能不明白：自此一别，难有来日。

五

回到国内，每每去超市，总下意识地寻摸鲜百合。

终于，在我决定放弃寻找鲜百合后的一天，超市里，我看到了鲜百合！

鲜百合——扎心的鲜百合！

我盯着它，一时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我茫然地挑着……

旁边有人搭话：您买这么多，这东西怎么吃？

吃？

不。

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