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苦涩酿成了甜
01
小
时候家里很穷，很穷。奶奶生下了五个儿子，三个儿子的一家四口，一共十二口挤在了三室一厅的瓦房里。对了，还有一头猪和一群鸡塞在了我们睡觉的房门口，而我家的烧饭炉子缩在了大门后的墙角里。
八九岁的时候，我离开了这个拥挤嘈杂的瓦房。因为老妈和二娘为“一条长裤晾晒过界”的事情吵了起来，然后炸开了大家积怨已久的矛盾，结果分家我们被赶了出来。
从此开始了“借居”生活，三叔、三舅、四舅闲置的房子我们轮流着借住，直至借钱买下了一堵墙隔起来的一室一厅的瓦房。
也许是因为贫穷，让老妈暴躁的性子发酵成了暴虐。
那时老妈手底下小小的我，总是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事。
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洗着老妈不断翻找出来的大堆衣服，扫着没完没了的地，捆扎柴火，生火煮饭……
那时候还没有电饭煲，都是生火用大锅焖饭吃。我放柴火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火候，常常是边放柴火边害怕烧焦会挨骂。
老妈的行事原则是：不做事要挨骂，做错事要挨打，哪怕大都时候不关我的事。比如，她每次找不到东西的时候就会掉过头来骂我，每次听着她噼里啪啦翻找东西的声音，我总是瑟缩在一旁。
对于读书上课的记忆实在很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逃学被老妈用细瘦的竹子抽的哭天喊地，仿佛只有这个片段证实了我还拥有着读书的闲暇时光。
至于老爸，在童年的回忆里几乎也捞不到他的身影。可能因为他每天都在外面打着零工或忙着农活，晚上又背着电瓶出去捉黄鳝和田鸡贴补家用。
至今想来只有两个片段画面最为清晰。
有天我坐在屋里，突然听到屋外墙角边“嘭”的一声，重物砸到泥地的声音，感觉瓦房都震晃了一下，跑出门一看，老爸倒在了墙角边的泥地上。。后来听老妈说是贫血，日以继夜地干活身体亏空了。
还有个记忆画面比较温馨。
我在镜子面前摆弄着不会梳的头发，又急又气又委屈地掉着泪，老爸看见了，走过来耐心地帮我梳着，并且传授了我别扭的梳头姿势。
在家里忙死累死还是吃不上猪肉，买不起新衣。爸妈终于决定背起行囊外出打工谋生路，我和弟弟连夜被送往了外婆家。
得知要被送到外婆家的那天晚上，我没有任何不舍，甚至有种即将出狱的欣欣然，还有对未知生活的茫然。
02
那
一年我九岁，从此爸妈成了电话线那边最熟悉的陌生人，而老妈的声音也因为遥远的距离柔和了起来。
每次打电话来总是老妈在絮絮叨叨地说东扯西，而老爸总是只言片语或在电话边旁听。
渐渐地，我开始排斥听到爸妈来电的消息，自从有次拿起话筒的时候，外婆逼迫着我喊“爸爸妈妈”，我死死地怎么也开不了口，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地丢下话筒跑了。
是的，我不再开口喊“爸爸妈妈”了，我完全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实上我童年的记忆里，印象里根本没有呼唤“爸妈”的声音，只有老妈对我的各种凌虐。
也许是因为这个，爸妈更加地偏爱弟弟。一个木讷甚至不开口喊自己的女儿，一个可爱软糯地叫着自己“爸爸妈妈”的小儿子，我被ko了，成了家里摆设性的存在。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我总是烦躁不安的。因为我总在焦虑见到爸妈的时候，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跳过“爸爸妈妈”的开场白，甚至在心里彩排了n遍，事实上从来没用。
一般都是老妈先回来，她总是很平常地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叫我帮她拎包一起回家，随后看见弟弟，极度欢喜地一把抱起缠着弟弟喊她“妈妈”。
若是两个人同时回来，我也记得有一回。
我放学回家，临近家门口的时候隐隐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赶紧隐藏起身体偷偷地瞄过去，他们两个人围着澡盆正在帮弟弟洗澡，一家三口很是欢乐。我翻过墙从后门进屋，然后匆忙拿起衣服躲进了洗澡间，直到天黑了个底，外婆叫人寻我，这才敢带着一身闷汗走了出来，很庆幸地没看见他们，躲过了一劫。
过年期间的那近乎一个月的相处，有时亲密，有时生分，有时尴尬，有时又陌生。
03
时
光就这样悠悠过，我上初中了。
自诩没有青春叛逆期的我，现在想来初中时候的我其实已经开始耍小性子了。
上初中后老妈开始很少骂我了，动手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而我开始躁起来了。
一听得不顺心就挂电话，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冲了起来，甚至有一次和老妈拉开架势嚷了起来，还有动手的趋势。
初三那年情绪波荡，学习吊儿郎当，中考意料之中的落榜了。
在我们那儿，除非考上重点高中，不然几乎是不会送我们去私立高中“鬼混”的。
在我的嚷叫中，无声的抗议中，最后做好背起行囊的准备中，爸妈妥协了，我没有和中考失利的朋友们一起坐上外出打工的汽车，而是和爸爸一起坐上了通往县城中学的公交车。
04
高
高中课业的繁重和封闭式压抑的生活，让我对那三年真的没什么好感。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它，让我遇见了某个人，某些事，还有，让我捡到了遗落在时光里的“妈妈”。
高二上半学期，老爸腰间盘突出，休养在家。他们居然说要陪读，然后真的就租起了房子，弟弟在住所附近的小学背起了书包。
爸爸在外面做着零活养家，妈妈在家洗衣服做饭，我和弟弟上着学。
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一家四口的生活，平常人家的小日子，寻常人家的小幸福。可是，我却觉得它是那样的不正常，就像是一个流浪汉突然间坐上了饭桌，吃上了母亲做的饭，拥有了一个家。
我就是那个流浪汉，一直寄居在他人的屋檐下，寄宿在学校，吃着各种不同的味道，早已不知道“家”是什么味道了。
每次中午放学回去，赶上老妈在炒菜的时候，闻着飘散出来的菜香，看着老妈忙碌的身影，我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但是心又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一样，很踏实。
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看见菜已经整齐地摆上桌了，却丝毫未动。只听老弟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你终于回来了，我快饿死了。”说完迫不及待地拿起碗去盛饭了。坐在桌旁的老爸也开始拿碗盛饭。
都在等我？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然后在我们都已入座吃饭的时候，老妈又端上了一小份红烧鲫鱼放我面前，说是怕老弟忍不住先吃给我留的。我最爱吃的鱼就是红烧鲫鱼。
那一刻，我嗅到了幸福的味道。
事实证明我的鼻子很灵，幸福它真的来了。
之后，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放学归来，看着老妈炒菜的背影，我凑了过去，问：“老妈，你做什么好吃的？”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住了，就那样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老妈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手还是握着锅铲翻炒着，只是回应我的语调有些不正常的颤音。
此后，我们犹如沸腾后的白米粥，越来越黏稠。我终于融入了“一家三口”，成为了我们“一家四口”。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手挽着手散步、逛街，买点瓜子零嘴儿围坐在一起吃吃笑笑……真好。
老妈对我的好是很直白，显而易见的。
“我今天逛街帮你买了漂亮的衣服，去试试”，“我买了吃的挂在你房门后，晚上饿的时候可以吃”，“今天我帮你晒了被子，晚上肯定睡的暖”……
而老爸，则像无声电影，有影无声，需要细细体会才能明白他的深情。
我每天要上晚自习到九点半才能骑着电动车回家，每次回家爸妈都睡了。
回家后还得继续做着带回来的习题，直到深夜一两点。
有时候会扛不住，回家洗洗就睡了。然后有一次，刚躺下不久，就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一个高高的黑乎乎的身影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床上的我，又走出去轻声地带上了房门。
爸爸来干吗？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地睡着了。
后来问过爸爸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靠坐在床头等我回来，知道我回来了，才会安心地躺下去睡。那一天，他不小心靠着睡着了，起来查看的时候，发现我房间的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以为我还没有回来就赶紧打开门看一下。
我每次放学回家，如果比平时晚了超过十分钟，电话铃声便会准时响起。
有一次下大雪，马路上堆积着厚厚的被碾压的乱七八糟的雪，骑着电动车特别不容易。我死死地掌握好方向，几次三番地差点连人带车地飞出去。终于，一路惊险地快扛到家了，老爸推着破旧的电动车迎面而来，我小心翼翼地刹住车：“老爸，你要去哪？”
“今天路太滑了，不好骑车，我去接你。”
接我？怎么接我？在旁边陪着我骑回来还是推回来？看着老爸沾着雪水的狼狈裤腿，就知道刚刚肯定滑倒了。哎！车技还没我好呢。
“我们回去吧！”我俩一起慢慢地推着车子往家走。
磕磕碰碰，和和乐乐的这半年让我拾起了遗落在时光里的家，从此我也是一个依家、恋家的孩子。
时光依然在不停地往前走，我，终于长大了，你们却变老了。岁月侵蚀，白发横生，皱纹遍临，垂老之姿日益加剧！
你陪我长大，
而我只能看你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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