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一间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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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画的人物，我想问，会是因为他的妻子吗？是不是她爱上了一位骑士军官？那位骑士军官是不是身着羔皮外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是不是照佛洛依德学说所说的，他在摇篮里就受到女孩儿的嘲笑？我认为，即使在摇篮里，这位教授也不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孩子。无论何种原因，在我的素描中，该教授在写《女性在道德、精神和身体上的劣势》这本大作时面目愤怒，丑陋。画画是整个上午徒劳无功无聊的消遣方式.

但是愤怒又在这里做什么呢？兴趣、困惑、娱乐、无聊——所有这些我能够说出名字的情绪一波一波接踵而来充斥了整个上午。愤怒，然而，被淹没的真理有的时候会出现在我们的慵懒和白日梦中，并且达到顶峰。这是一个基本的心理学常识，不是冠冕堂皇的精神分析。我看了看我的笔记，发现素描中愤怒教授的愤怒是画出来的。是我在梦幻中愤怒控制了我的铅笔。

这条黑蛇是不是隐藏期间呢？素描告诉我说，是的，它在这。它准确无误地把我带向那本书，那句触动恶魔的话语，是教授的关于女性在精神、道德身体上的劣势的论述。我的心跳剧烈，面颊灼红，怒火中烧。不管多麽愚蠢，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没人喜欢别人说她是天生的

低于那个小男人一等——我望着身边的学生——他呼吸急促，系着便

捷的领带，似乎两周没有刮胡子了。任何人都有某些愚蠢的虚荣，这是人的本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教授那愤怒的脸上涂抹圈圈，直到他看起来像熊熊燃烧的树木，或像一颗划破夜空的彗星——不管怎样，是一个没有人类的外观或内涵的幽灵。教授，只是在汉普斯德

·

希斯燃烧的一捆柴而已。

我自己的愤怒很快一扫而光，但好奇心依旧存在。这些教授们的愤怒又作何解释呢？他们为什么要愤怒？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他们的书籍。书籍里总是有股热流涌动，这股热流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有讥讽，有感伤，有好奇，有排斥。但还有一种因素存在其中却又无法即刻辨别，我称它为愤怒。也正是这愤怒把自己隐藏起来混迹于其它各种情感之中。从造成的奇特效果来看，这愤怒复杂又善于伪装，而不是简单又直白。

我审视着桌子上这一堆书籍，心里想，无论原因是什么，所有的这些书对我想要达到的目的来说毫无价值。从科学的层面上来讲，它们一文不值。尽管在人性层面上它们充满了教诲、兴趣、厌倦，就好像针对斐济岛民那些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它们描述的是情绪的红光，而非真理之白光。因此，这些书籍应该立刻送回借阅中心的前台，让它们回到巨大的书架上蜂巢般的小窝里。我一上午的追寻只得到了愤怒这样一个事实，那些教授们——我把他们总结为——很愤怒。还完了书，我自问，为什么？站在被成群的鸽子和史前独木舟围绕的廊柱下，我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为什么愤怒？我一边问自己这个问题，一边信步离开去寻找用午餐之地。被我眼下称之为愤怒的本质是什么呢？我这样问自己。这个谜团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会贯穿我在大英博物馆附近餐馆整个的用餐过程。前一位用餐者在餐椅上留下了一份晚报的午餐版，我一边等待服务员上菜，一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晚报的标题。一行大大字母的标题如丝带般横跨整个版面：某人在南非大获全胜。诸多小标题宣示奥斯丁·张伯伦爵士在日内瓦；地窖里发现一把砍肉的斧头带有人的毛发；大法官——在离婚法庭上公开评论“女性的无耻”。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新闻分散于报纸的各个角落。诸如，一位女影星在被用绳索捆住从加利福尼亚的一座山峰降落时悬挂在半空；还有天会起雾。我想，即使来这个星球最短暂的访客拿起这张报纸，也能够从零零星星的描述中不难看出英国是一个男权社会。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能感知到教授的绝对统治地位。他，是权力、金钱、和影响力；他是报业的老板，主编，编辑；他是外交部长，是法官；他是板球运动员；他拥有赛马和游艇；他是公司的总裁，能让股东得到百分之二百的回报；他给慈善机构和他自己统治的大学捐资数百万英镑；他让影星悬在半空；他来决定斧头上的毛发是否为人类的毛发；他是那个裁断凶手是无罪释放，获得自由还是有罪并施以绞刑的人；除了雾之外，他似乎可以控制所有的一切。但是他还是很愤怒，我知道他真的很愤怒。当我读到他论女性的文章时——我想到的不是他论述什么，而是他本人。当辩论者冷静地辩论时，他只考虑论点，读者也会情不自禁地思考这个论点。如果他冷静地写论述女性的文章，用了无可争辩的事实来论证他的观点，丝毫不留痕迹地展示了他所希望的结果，而不是另外一种结果的时候，人们也不会动怒。人们就会接受这个事实，就像接受豌豆是绿色的，金丝雀是黄色的那样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