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想要给你们说的,在我未投胎做人之前,我家在二十一年的岁月里,只有两口人——祖父和父亲。祖父开个草鞋铺,在七邻八乡有名气。祖父招了一个徒儿做他的帮手,还让邻居寡妇搓草鞋绳,给些铜板她回去买米。这二位后来也成了我的亲人。
我家人口不多,但后来成了明初的大户人家,这取决于父亲和母亲。当然,如果没祖父这个守护神,可能从这个人间消失了,只留下一座座荒冢。
此时,父亲是个举人,村上的人称他“解元先生”。这位先生在家里向来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唯一活儿就是读书做官。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乡试考了第一名,称作解元。学霸啊!三年前,他骑着毛驴去京城参加会试,路过定远县遇到一个女人喊冤,这位“解元先生”就忙着帮女人写状子,还陪同打官司,竟把去南京考试的事忘到了。等官司打完了,已是仲夏。他骑着毛驴乐悠悠回家,祖父迎在门前问他,考上进士没有?他才拍拍脑门“哎呀”一声,骑驴再去京城赶考,黄花菜早凉了。
为这事,祖父给父亲起了个浑名:长不大。
父亲确实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过了二十岁,还扎童生发囊,穿短衣纳草履,与儒士模样相去甚远。
今年,他又要进京参加春闱。
这个春夜,星星闪烁,四野俱寂。祖父坐在草鞋铺里精心编织一双草鞋。一只只鞋耳编得像小鲤鱼,栩栩如生。祖父巴望着父亲穿着这双草鞋进京赶考,鲤鱼跳龙门哩!他佝偻着背坐在草鞋凳上,手里根根稻草窸窣翻飞。一盏松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到墙壁上,像一只黑熊抓弄着长须大龙虾。
黎明时分,邻居寡妇柳月来草鞋铺,给编好的一双草鞋串上红绳带,喜庆哪!父亲还在书房里睡觉,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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