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

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

——谨以此篇献给我走过的22个春秋

今天是我22岁生日，今天，是我妈生养我的日子！

听说我妈生我那天，也就是一九九七年二月初四的早晨，大概六点或者是七点的样子，因为那天发生了日食，所以这并非寻常的一天，农村人管这叫“天狗食日”，小时候常听老人们描述：那天的太阳出奇的大，像一个大车轮悬挂在天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地被天狗吞下，天就变黑了，不一会儿，这太阳又被拉了出来，天就又亮了。这便是近些年来他们见过的唯一一次“天狗食日”，也就在这样非凡的一天，我在家人激动又焦躁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了这世上。

老话说：你生在哪里，就决定了你。我是在田野里长大的孩子，我深深地热爱着我曾生活过的那片土地，在那片至今仍然贫瘠的土壤中，有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亲情和爱情，有我一路成长中踩过的每一个脚印。

童年的事情，我能想起的并不多，只隐隐约约记得我好像迈着颠簸的步伐，在那四方的炕上走着走着，就突然长大了，所以对于六岁以前，我只能扑朔迷离地想起那么一两件平平常常的事，就比如在记忆中总会出现医院的那两把长的夸张，又锈迹斑斑的门把手，比如父亲牵着我的小手去“看”城里人“吃”牛肉，比如病患中每天能带给我许多欢乐和惊喜的回族小哥哥友波尔，他是一个有趣的病友，他用自己的幽默和爱心陪伴我度过了那段病痛的日子，多少年过去了，我仍能在回忆中看到友波尔哥哥轻轻放在我手心里的那颗水果糖，只是他那顶精致的鸭舌帽下，究竟长着一张怎样秀气的脸庞，我好像把它留给了岁月的长河，再也想不起来了。记事以后，我便孤单地长成了一个文静的男孩子，安静也许是我的天性，我从不愿与别的小孩子争来抢去，只愿在自己的世界里载歌载舞，有时候去河坝里洗洗袜子，有时候去门前的山上砍砍柴禾，这些时间总会被我拖得很长很长，以至于爸爸妈妈和哥哥总批评我做事拖拉，不长记性，可是每次当我独自蹲在河边，或奔走在田野中的时候，我的身心都无比放松，我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借着潺潺流水声和鸟儿鸣叫的掩盖，尽情地释放我的天性，趁着鲜有人来的宝贵时间，放开歌喉，咿咿呀呀地唱出几句不知名的歌曲，直到嗓子变得干涩而沙哑，便知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就草草收拾准备迎接回家的批评了。

从小我身体就不太好，身边的玩伴几乎没有，我的童年对我而言，也许只有松软的泥土，清香的牛毛，和芬芳的野花，童年的大多数时间里，我和哥哥以及村里小伙伴们都是放牛娃，村里的人都管我哥叫牛牛，管我叫小牛牛，爸爸妈妈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牛牛爸和牛牛妈了。想起那段光阴，最令我追思难忘的就是那头牛了，在另一篇文章中，我曾写过我们家那头耿直的老牛，它曾伴着我走过童年的大多数时间，参与了我许多的童年趣事，而现在，我更愿意把他当做我的家人，在短短几年的相处中，那头老牛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正是支持我们一路走到今天，家庭中的那股隐形的力量——无比纯正的家风！

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皆是被命运束缚的一代人，我的父亲只上到中学，而母亲，小学还未毕业就被迫辍学，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代人，他们竟然为孩子的教育付出了半生的光阴，苦口婆心，任劳任怨。

在农村，上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从小学到大学的这十多年时间里，儿时的玩伴大都由于各种原因早已娶妻生子，或一头扎进生活，再不问读书人的事了，然而我的父母却从未因生活的困窘让我们放弃学业，大哥不曾辍学，我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我常在自己的心中把父母供孩子读书比作一种看不到希望的投资，因为成功与否不在父母，他们能做的，就仅仅是给一个没有任何收入的人天天投资而已，回报？这些年来我看到的很少很少，负心汉倒是比比皆是。

我的母亲，自打我还未开始记事就背井离乡，独自外出打工，去了很远的地方，为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庭做着艰苦的奋斗，我对母亲那时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那些年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母亲说要走，就带走了我的世界里关乎她的所有，每当离别之时，我总会像村里其他的小朋友们一样，哭得面红耳赤，不舍的泪水和着冰冷的鼻涕一直流到嘴边，滴到潮湿的土壤中，父亲对我说，母亲是要去串几天亲戚，过两天就回来了，我便心急地跑到路边朝着母亲离去的方向，凝望那座挡在我们之间的山崖，期盼着山崖下会有母亲的身影，不知多少个两天过去了，母亲始终未归，我还一直在期盼着，期盼着......。每次听说母亲快回来了，激动之余，我便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但凡母亲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第一时间总会来学校看我，我已经不记得那是她第几次回来，我飞快地从教室里跑出去，把小手放进母亲的大手里，呆呆地面对着母亲站了很久，夕阳照耀下的母亲是那么美，那么美，让我在她站在我面前的一瞬间变得自豪而骄傲，但我却不知该跟母亲说些什么，仅是结结巴巴地在回答着母亲所提出来的几个问题，“有没有好好学习？想妈妈了没有？让妈妈好好看看你......”。母亲走后，我憋着难以言说的喜悦独自回到教室，一颗激动的心欢快地跳了起来，我的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每一次呼吸都越发地粗重和清晰，回到座位上，木讷地回味着几秒钟之前的情景，那种喜悦与激动让我企图分享与炫耀的心情再也无法克制，哆哆嗦嗦地瞄准同桌的耳朵小声而又急促地说道——“我妈妈的手真暖和！”

母亲的打工之路一走就是十多年，这期间，我与父亲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上了初中之后，就去镇上的中学住校了，家里就剩下我跟父亲两人，父亲经常出山，诺达的院子里，便只剩下孤独的我了！

我对这段时间还保留着一些残缺的记忆，但记忆的深处却常常只有孤独。

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哥哥就已经上到五年级了，那时的五年级是小学的最高年级，这向来就象征着一种优越感，于哥哥而言，他是小学的“元老”，理应受到尊重，于我而言，有一个在高年级上课的哥哥保护应该是多么安心啊！可我们却从未享受到这份本不易错过的优越感，反倒常常受到欺侮和凌辱。小时候村里每年都要唱一次灯戏，大人们喜欢坐在一起听戏，我们小孩子就也一群一群跟着跑来跑去，就是那年的灯戏，哥哥被高年级的学生装进了麻袋，忍受了一番棍棒之痛。父亲老实本分，对我们却十分严厉，他向来不插手孩子之间的事情，出现了这样的事，首先便批评了哥哥。腊月里，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哥哥鼻梁上的一团淤青，问清原因后，当即暴跳如雷，狠狠地跟父亲吵了一架，我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像邻居一样歇斯底里地吵架的，我被欺负的事情，就不愿多说。那是一天傍晚，绯红的晚霞已经烧成了黑色，天色旋即变得有些昏暗，夜幕正在降临，可村里的闲话中心却照常热闹，大人们都在相互取笑或者吹嘘自己，小孩子则傍着大人搞恶作剧，他们大多数都是傍着自己的父母，因为只要有父母在旁，他们就有了为所欲为的底气，就可以随意地欺负势单力薄的小朋友了，而他们的父母，就成了“看客”。父亲用大米熬的粥作为我们的爷俩的晚餐，我盛了一些端到闲话中心去吃，顺便也分享一些热闹。他们聊的起劲，他们玩的开心，我就端着我的小碗，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他们的故事，看他们的游戏，不经意间，他们中间就会爆发各种各样的笑声，看到他们笑，我也就笑，我的饭早就凉了，只是父亲不准许剩饭，我就还在磨蹭着，就在我将要把嘴搭在碗口的时候，一个拳头大的土疙瘩被扔到了碗里，同时一个小男孩坏笑着跑开了，几个大人的谩骂声立刻响了起来，他们一边用自己恶毒的语言惩戒那个男孩，一边缓缓向我走来，我盯着淹没在粥里的那块土疙瘩，半饷，用筷子一点一点地夹了出去，几大口把碗里的粥喝了干净，闭着眼睛吞了下去，看着碗底的稀泥，几颗滚烫的泪水就顺着脸颊跌落到了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