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50万华人的祸首将被追查，印尼要“转型正义”吗？

1、

屠杀50万华人

排华祸首将被追查

现代史上最令人震惊和悲愤的印尼排华事件，最为恶名昭著的排华祸首，终于要被追查了。

最近，印尼政府宣布：将调查前总统苏哈托执政时期，以及更早期发生的13起尚未解决的侵犯人权案件。

这也是印尼现任总统佐科威，兑现竞选时曾表示要为人权遭受侵犯的受害者伸张正义的承诺。

这13起案件包括东帝汶争取独立时发生的军事暴力，1998年苏哈托辞职前抗议其政权的民主活动人士遭绑架事件、以及武装部队对印尼巴布亚省（Provinsi）巴布亚人的暴力行为等……

还有一件最为华人关注的，便是五十七年前的“九三零事件”。

1965年9月30日，印尼发生军事政变，掌握军权的苏哈托趁机取代了前任总统苏卡诺，随后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一场针对华人的大屠杀。

究竟有多少华人在这场屠杀中丧生，至今还是个迷。

有人说10万，有人说300万，目前研究这段历史的学者们公认的是50万。另外还有100万华人遭受到了非法关押、强迫劳动、酷刑、有组织侵犯等一系列的侵犯人权行为。即便结束监禁之后，受害者也始终背负着政治犯的罪名。由于身份证上注明是曾经被监禁的政治犯，他们难以找到工作。

这场大屠杀不仅对于印尼华人，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华人造成了巨大而长远的影响。

在苏哈托大权独揽的32年时间里，华人在印尼备受歧视，不仅要把中文名字改成印尼名字，而且关闭了所有中文学校，禁止华人进入政府体制任职。每到春节，华人也只能偷偷摸摸庆祝，真的是“二等公民”。

由于这场排华运动给华人留下了过于恐怖的印象，以至于直到今天依然是印尼两大种族之间难以愈合的裂痕。这几十年来，不断有人想要为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但都被印尼政府百般阻挠，甚至谈论“九三零事件”一度都是禁忌。

2、

57年不肯认错

祸首善终

57年过去，印尼当局从来不肯为这场屠杀而认错。

迄今，印尼当局不仅没有满足受害者提出的为大屠杀事件进行反省、和解及补偿的要求，反而让那些凶犯逍遥法外。

而且由于苏哈托执政时期强力宣传留下的印象，今天依然有很多印尼人认为那次屠杀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消灭那些人，国家的安全将受到威胁。

如果你是一个印尼人，回到当初那个年代，你也很难保证不会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

1965年9月30日，作为苏卡诺总统卫队军官的翁东中校，决定发动突然袭击，掌握军队最高权力。他带领军人抓捕了印尼军队7名将军，将其中6人打死，并宣布成立革命委员会。

在国家政权即将被颠覆之际，军人苏哈托立即率兵平息了叛乱，并为遇难的几位将军重新举行葬礼。上百万印尼人到场哀悼，举国上下对翁东党人群情激愤。

苏哈托利用大家的这个情绪，在媒体上煽风点火，印尼人纷纷上街要求惩处翁东党人，于是大屠杀开始了。

在军方的纵容之下，印尼人开始追杀翁东党人。由于其中华人占很大成分，他们也借机发泄着早已郁积于心对华人的不满。

印尼是东南亚华人最多的国家，从明朝开始就有大批华人在印尼经商，在印尼经济中占据着主导地位，生活水平也普遍高于当地人。

多年的嫉妒和不满被点燃了，那种残忍的野蛮驱动着每一个人。他们肆无忌惮地采用各种残忍手段，去折磨杀戮他们认为有罪的人，他们冲进华人的家中，抢夺他们的财物，欺辱他们的妻女，并且以保卫国家的正义之名。

将杀人当作正义，抱有这种想法的，在那些事件亲历者身上尤其明显。

2013年，一位美国纪录片导演约书亚.奥本海默，将他对九三零事件的亲历者的采访拍成了纪录片。这部98分钟的电影荣获了第二年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并入围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

在这部纪录片里，许多曾经参与大屠杀的凶手们已经垂垂老去，当他们回忆起几十年前的行径，许多人依然坚持自己没有做错。

他们共同的理由是：那么做是在保家卫国，该道歉的是政府，而不是自己。

有些凶手在面对镜头的时候甚至露出笑容，导演奥本海默对此的解释是：笑是一种自我防卫机制，哪怕面对如此恐怖的大屠杀，人们也企图逃避罪责和恐怖的回忆。这些笑着的凶手知道自己做了不正确的事情，近50年之后，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和可能受到的惩罚担心。这绝不是好笑的事情。

这批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们，也可能是印尼拥有这段记忆的最后一代人。因为几十年来，印尼当局一直试图将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从国民的记忆中抹去。

印尼的教科书里，从来没有关于大屠杀的只言片语，年轻一代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有九三零事件的存在。

而那位靠着九三零事件登上权力巅峰，策划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在印尼独裁了32年的苏哈托，于2008年因病去世，活了86岁，死后还被印尼国葬。

尽管苏哈托也是被群众们赶下台的，还被曝光他的家族利用权力大肆贪污，但苏哈托直到今天还是很多印尼人心目当中的英雄。

他最大的功绩，就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将印尼从政治、社会和经济崩溃的边缘解救出来，大幅减少了贫困问题，到20世纪90年代已经让印尼成为亚洲四小虎之一。

苏哈托下台之后，印尼开始“民主化”，人们可以自由选举，但是腐败没有减少反而增加，犯罪率比苏哈托执政的“新秩序”时期还高。这更是成为许多人怀念苏哈托时期的重要原因。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翻出苏哈托执政时期的“最大污点”——大屠杀，无疑是挑战了很多印尼人的底线。所以多年以来，想要给“大屠杀”翻案，为受害者讨回公道的人都被打压。

那个美国纪录片导演，也因为拍了关于大屠杀的电影而被印尼政府永久拒绝入境。

那为什么，今天印尼当局要正式对苏哈托执政期间多起侵犯人权的事情进行调查呢？是因为新的总统上任，改朝换代了吗？还是因为印尼的“转型正义”时刻到来了？

3、

印尼“转型正义”的时刻到了吗？

所谓的“转型正义”，其实就是“迟来的正义”，是政府对于过去一些错误做法的纠正。比如欧洲对纳粹化的清算，韩国对于军政府时期的清算，西班牙对于独裁者弗朗哥的清算等等。尽管是“迟来的正义”，但总比一直不来要好。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转型正义”，纠正人们心中的错误观念，避免历史的轮回，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印尼就是因为“转型正义”迟迟不到，在1998年又犯下了同样的错误。苏哈托即将被赶下台的时候，困兽犹斗，将群众的愤怒再度引向华人，制造了“黑色五月”排华事件，数千名华人被屠杀，被打砸烧毁的财物和房屋不计其数。

这一次的暴动几乎和九三零事件如出一辙，都是统治者为了其政治目的而策划，利用了群众的无知和人性之恶，把华人当成社会矛盾的宣泄对象。

印尼的现任总统佐科威，一直被视作印尼“进步派”的代表，他2014年赢得选举成为总统，2019年连任成功，他在任上表现出来的“进步”确实令人有所期待。

2015年，他下令彻查当年大屠杀的地点，一个半官方组织还破天荒地召开了九三零事件研讨会，将这件最为禁忌的事情拿出来公开讨论。

这些“进步”做法也给他的执政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在2019连任的时候，差点被军方“拉下马”。佐科威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处理这件事。

不管佐科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么做都是在走钢丝，去揭本国历史上最难以启齿的伤疤，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引起印尼社会巨大的动荡。

虽然当年的祸首已经不在了，但要知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无辜的雪花”。人们曾经信仰和追随的东西，曾经引以为自豪的价值观，被彻底否定，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但这么做才是对的。

假如一个民族不能真诚地面对历史，也难以昂首挺胸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