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盘庚迁都前训诫臣民（中）

迁都之事，关系到百姓的长远生计，奈何君上的政令被大臣挟持，出不了宫墙，无法推行。
盘庚震怒，告诫大臣，承顺君的政教，确保国家有条不紊，是为臣的本份。平民百姓尚且知道反省，而身为臣下，背离攸关天下百姓祸福的政令，图苟且一时，必祸及自身，后悔莫及。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

上一周呢我们谈到盘庚为了迁都，跟他的臣下跟百姓做了一番的沟通。这个沟通是在盘庚发布命令之后，那么群臣里面有很多是反对的，最后演变成抗上，然后最后开始联合百姓，要做整个的抵抗。但是盘庚看这个整个国家的趋势，整个都城所建立的地方，因为它的土地、气候等等有很多的变化，没有办法长久安居呀，是有一个不得不迁都的一个难处在啊，所以呢他执意要迁，为了百姓长远的生计做打算。

那中间就有很多他跟臣下的对话，这些对话里面呢有软有硬。那么上一周我们谈到的是“予亦拙谋，作乃逸”，最后讲到这一句。他说这段时间以来呀，实在是我考虑不周，不善于谋划。一开始的时候呢，只有讲出我考虑到的原因，好言规劝，没有恩威并施，就差在这个环节。没有告诉你们说，如果对的事你们不做，我将怎么处罚，还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大家都开始贪图安逸呀，然后呢，就有的人兴风作浪，大有一反这个君上命令的姿态了。

那么从这里呢我们再往下看本文：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说君臣之间的关系呢，就像网跟纲的关系呀。那什么叫纲呢？纲就是那个渔网要洒下去的时候，渔网的上面有一条主绳，这一条主绳上面呢往往就系着那个浮球，那如果像现在的近海的渔船也好，远海的渔船也好啊，各位就知道是什么叫纲哦，一条粗粗的缆绳，下面挂着渔网，那缆绳上面结着浮球，那拖着这个渔网洒在海面上。那从海面上看，你就看到一个一个浮球，浮球所标定的位置，其实就是上面是纲，下面是网。那这个网呢要不打结，那么它所赖以支撑的是什么呢？就是纲。上面那条叫纲，下面垂下来的呢，叫做网，捕鱼的是网，但是呢支持这个网的次序不紊乱，不打结靠的是什么呢？是纲。可真正捕鱼，不是纲，但是以往能捕鱼所靠的就是纲，这是网跟纲的关系啊。那所以纲呢也就被影射为这个纲目，就是主要的纲领。所以我们才说三纲五常，有没有？三个重要的纲领，五个日常所必须遵循的原则叫三纲五常。

那“若网在纲”就是臣比喻为网，君比喻为纲。那臣下要顺着君上的政令，我们说正确的这个教育目标，正确的命令，是长远有益的。那臣下要不要顺着这个命令呢？那是要的。那当然现在的人就会说那万一君上的命令不正呢？对，命令不正，那臣下就有很多争谏的办法，第一步该怎么做，第二步该怎么做等等等等。那君之所以为君，那是因为他比我们英明啊，他比我们有德性，所以我们支持他嘛，那君不一定要有很多才干。但是君对于整个国家人民的这个生命安全、长远的德性，对于整个国家的政教那要有长远的眼光啊。那他如果政令出来，臣下都是有专长的，他一看正确，那我们就要若网在纲啊，就要顺承在这个君上的政教之下，这样国家呢才能有条不紊啦。发号施令的就是那个纲啊，去执行的人呢，就是这个网啊，那这样就有条不紊。那这边是在讲说做臣下那么顺服于君上的政令，是对的事你就要服从他，那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当然因为在《尚书》文章里面没有谈到盘庚这个细说他之所以迁都的原因，那么大致上看起来从各个朝代的翻译家看起来呢，大概是说土地呢有一点碱卤了，就是土地的性质不适合耕种，或者是因为泉水、地质的变化，然后让这个土地越来越不适合耕种。所以长远来看不迁都，恐怕是不行的，大略是这些意味啦。

那他既不是为了个人，若为了个人，说实在话也未必一定要迁都嘛，是不是？为了个人有什么好迁都的嘛？如果你喜欢奢华，那在原来的地方也可以奢华嘛，不是吗？干嘛一定要迁都呢？那迁都必有他必不得已的一种考量啊。地势不得已一定要行之，那臣下就要“若网在纲”啊，不然要你们这些臣是干嘛的？臣不是为了只反对啊，那要反对就可以当臣，那当臣可简单了，不是这样吗？好，那就当个奸臣嘛，很简单嘛。所以如果国家有条不紊呢，纲一定要建立，网呢一定要各司其职。

“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说你们这些臣下又要像做农夫的一样，“服田力穑”，服就是担任，担起了这个田室里的工作。努力的去稼穑。这个穑呢就是泛指稼穑了，播种叫做稼，然后收成叫做穑，所以穑这个字就已经涵盖了播种跟收成了，因为没有播种不可能收成嘛，对不对？

“乃亦有秋”，说一个农夫勤于稼穑，那么秋天就会有丰富的收成。这意思就是说做农夫不可以只贪图安逸而妄有收成啊，各位对不对啊！农夫一定要是耕种才会有收成啊！那在影射什么呢？你们这些臣下不能为了一时的安逸，怕迁徙之劳顿，然后耽误了整个国家百姓长远的这个生计呀，对不对呀？！虽然我知道迁都是非常大的事情，是非常劳顿的事情，但是必须迁的时候，各位不能够贪图你们现在的一时的安居呀，那你要为子孙往后长远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甚至好几代的生计来着想。那因为这些大臣大半都已经老了，老了就不想动了。但是问题大臣的权柄这么重，大臣反对，后面的全部反对了嘛，对不对？那他们讲的话，下面的也都听嘛，所以大臣一反对的时候呢，这个皇上的政令不出宫墙之外了，这个困难，就是困难在这了。

“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他说“汝克黜乃心”，黜就是废除啊，或者是退去，说你们群臣等等啊，能够褪去抗上以及好逸恶劳的心呐，乃心，乃是汝，你们的心呐，你们什么心？我说要迁都，明明必须要迁，你们呢贪图安逸也不肯迁，你们抗上不肯迁，你瞧不起我一个人吗？你以为我一个人拿你们没办法吗？所以你不肯迁。

“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说你们应该“施实德于民”，要实际的德性要加在百姓身上，你们做臣的应该是什么实际的这个实德？就是代国君去广宣国家正确的政教，不外乎是这样嘛！各位，政治的政旁边是一个正确的正，对不对？再来加一个文，文就是政教把它宣扬开来，叫做文呢。文就是条文可见，宣扬开来的意思，一个正确的东西被宣扬开来，叫做政治。以这个政教来治理国家叫做政治。那臣是做什么呢？臣不是叫他亲力亲为啊，臣是代国君宣扬国君的长远的政教，去做这个事叫做“施实德于民”。

“至于婚友”，以至于你的姻亲啊、朋友、僚友、同胞，你都把君上正确的政令，爱护百姓的心讲给他们听。

“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大大的叫做丕。说如果是这样，我就很敢言的说，你们却是一个有实德的臣啦。反过来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我君上希望这么做，你们却在后面拉后腿，你们到底是臣，你们干的事是什么事？不是臣的事。那是什么事？是贼的事，不是臣的事。说你们应该有德呀，你要退去你那个心，他也没说什么心，你们自己想吧，那就是抗上跟好逸恶劳的心，对不对？

在《论语》里面有一句话，各位还记得吗？记得在《宪问第十四》吧，里面有一句话说“士而怀居不可以为士矣”。士就是有德性的人、追求道德学问的人、读书的人、宣扬真理的人叫做士。“士而怀居”，居是什么？安居，贪图安逸，不肯去做必要的改变，希望聚集他的财富，好逸恶劳。这叫怀居。一个士人，你们来这边当官的，都是希望为天下国家做事。这个古人给他一个清高的名词，叫做士。士农工商的士，摆在农工商的前面的，摆第一。为什么？因为你们清高，你们为什么清高？因为你们一心为天下国家，就是现在来这边却抗上，好逸恶劳，他没有说你们没有德行，他说你要退黜你那个抗上的心，哪个心态没讲，退黜你那个心啦，我不好意思说出来，你要施你们成德该有的职务加在百姓上替君上宣扬正确的政教，乃至于你身旁的好友，你们让他们无所不知，我就很敢言说你们真的是积德的臣啊。

各位，他这个话的反话就是他认为这一批臣有没有积德啊？没积德。有没有做他职务内该做的事？没有啊！你要该做什么事，就是君上的决定如果是正确的，长远有益的，你们应不应该替我去宣扬，应该。结果你们有没有做？你们没去做，为什么？因为我老了，因为我不想搬了。然后呢我们集聚起来，我们就开始有抗上的心了，简直就要逼宫了。现在名词是叫做逼宫了。

“乃不畏戎毒于远迩”，那个戎就是大动干戈，就是大的意思。说你们现在都不想迁都，那就是不怕那个大大的毒，在远的地方，在近的地方出现，远迩那个迩就是近。不管这个毒有多大，远的近的，你们根本就不怕。

“惰农自安，不昬[hūn]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说，“惰农自安”就好像一个怠惰的农夫，苟且偷安；“不昬作劳”，这个怠惰的农夫，他不勉励的去？？忙于农事，不昬，那个昬呢就是很勉励的。各位我们如果很辛苦的时候，到黄昏的时候，到晚上是不是昏昏欲睡呀？你白天如果很操劳，是不是这样？那个昬其实就是非常操劳了，你不勉励着去做你应该做的农事。各位农夫的天职是做什么？就是做农事，对不对呀？那你农夫连锄头都不肯拿，那你叫什么农夫？“不服田亩”，你也不去担任田亩里面应该做的本分。“越其罔有黍稷”，越了本分都会坠落，所以越也就是坠落。好，越过了围墙往下掉的意思了。你在围墙里面你是安稳的，围墙外就是悬崖。“越其罔有黍稷”，你越过了本分，你就坠下来了。你一定是没有黍稷，毫无收成啦，黍稷就是泛指一切的五谷。既是一个农夫，你可以不勤劳吗？你不勤劳，你失了这个本分，你肯定是毫无收成。

这在影射什么意思啊？说你作为一个臣，你是不是应该要宣扬政令为你的本分？你不可能会有收成的，你们以为你们可以苟且偷安吗？那祸将要及身，你还不晓得。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说“汝不和吉言于百姓”，你们不能够温和的用好话去劝说这些百姓，这些百官，叫他们一起迁都，向他们说明迁都的善意。“惟汝自生毒”，比如说这是你们自己生毒，自己自害，自己长出毒来害自己，为什么？因为当百姓受害的时候，你还能生存吗？你不能生存，人不能浅见啦！各位一只寄生虫，寄生在一只猪的身上，然后他吸着猪的血，他以为他只要能够这样生活就非常富足了，有一天猪被他啃死的时候，这只虫要活在哪里呀？那没地方活的不是吗？所以你们的职责，做臣我不需要你们去耕田呢，我也不需要你们去疏通沟渠，我也不需要你们做车工，做木工，都不需要。你们臣就是替君宣达正确的政令，唯一的职责。你不用和颜悦色的好的态度去劝告百姓正确的方向，你却希望这样苟且偷安，就等于是自己生毒来残害自己。

“乃败祸奸宄”，这个对外的奸邪的行径叫做奸，在内心叫做宄。真就是奸呢，这种叫做“败祸奸宄”。一种为非作歹的坏人，败坏国家的败类，叫“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你们自己毒害自己，你们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啊，自己挖陷阱给自己跳。这个苟且偷安，短暂看起来是聪明，长远看起来呢就是“自灾于厥身”。

“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tōng]，汝悔身何及”！“乃既先恶于民”，说你们这些群臣那个乃就是汝啊，说你们这些群臣，你们是百姓的师长，你应该要倡百姓为善，应该让百姓看得更高远，结果现在必须迁都，你们却苟且偷安不迁都，等于是自己作恶，又倡百姓为恶，所以叫作“先恶于民”，你是比百姓先坏蛋。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你挖了一个陷阱，害自己、害百姓，你害百姓不是等于为恶了吗？那又害自己。害人的事百姓还没干，你先去宣扬，你先干，是不是“先恶于民”。

“乃奉其通”，奉是承受，通是伤痛。那最后这个伤痛由谁来承受？还是你呀，最后你要承受你现在所造下的恶业和传下的伤痛。“汝悔身何及”呀！说你们到时候后悔怎么来得及呀。各位，这骂人骂得切不切痛啊？很切痛！做国君为什么可以这样骂人？因为前面有讲过古代的明王，他的职责不只是爱百姓，不只是养百姓。他的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当臣下以及百姓有错的时候，要不要直接说出他们的错误的地方？不需要的话，要你这个君干嘛？各位臣也不是不会做坏事，百姓也不是不会做坏事。各位百姓不是这样吗？你现在自由民主世界，你听我的话，你觉得很听不下去，百姓怎么会做错事呢？每次选举完过没几年，就说我选错了，对不对呀？你怎么不会干错事呢？常常干错事，是不是这样？百姓之所以为百姓，就是因为所见不远嘛。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人来领导？就是因为我们考验了你好几十年，我们发现你的远见比我们好，你的魄力比我们好，所以我们选你为君，那你要不要站得比我们更高更远呢，帮我们看着前面的道路？那应该。那我们错了，你应不应该讲？那你应该讲。好各位，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盘庚在讲给他的臣下听。你们错了，我要告诉你，那这个错将产生什么祸害，我要告诉你，你是一个臣，你有没有在职守上？没有，我要告诉你。

“相时憸[xiān]民，犹胥顾于箴言”。“相时憸民”，那个时就是 是，这些那些；相是看，憸民这个憸，是謟佞或奸邪之人，其实就是讲小小见识之人叫憸民。“相时憸民”，说我看那些小小见识的百姓；“犹胥顾于箴言”，箴言是什么呢？箴言就是对的话，他们呢还能够相顾于箴言，就是平常他们的生活之间都还能够互相检讨。说哎呀，哪句话对哪句话错，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能讲，对不对？各位，我们即使是小小百姓，我们也会说啊，说哎呀，话出口之前先想一下，忍一下，不要满口都是脏话，对不对？好，那讲一些对人有益的话。好！说犹胥，是都，接，他们都还会互相的照顾，互相的看顾，互相的检点，讲话呢有没有符合箴言，有没有符合一些有规诫有道理的话，为什么？因为这样可以避开一些祸患啦。你看那些当官的，随随便便讲话马上被炮轰。各位，你有没有看到，以前那个日本的副首相说那些老人应该早一点死一死，不然的话浪费国家资粮，不用隔一天了，当天就被打成炮灰了。当一个这么大的人讲这么烂的话，是啊！哎百姓都还知道不对的话，不要出口，出口就有祸。

“其发有逸口”，说他们就怕呢，一忍不住，随便一讲出去，有逸口，脱口而出的叫逸口，忍不住讲出去，然后就招致祸患，叫做“其发有逸口”。发出去的话是脱口而出，没经过思考的，跟着你的习气走的。你看那一些小小见识的百姓，讲话都还会三思，对不对？

“矧予制乃短长之命”！矧是况且。何况是我呢，身为你们的君，所决策下去呢，是攸关你们的祸福的长短。我的话一出去恩威盛大，影响盛大，没有想到十分的正确周全，我根本不敢讲。而你们这些大臣呢，不互相来从我的政教，那你是不是连那个小小的憸民还不如啊！各位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你看他小小的憸民，小小的见识的人都还会想一想，说这个话说出去有没有符合真理啊！你们呢就为了贪图一时的安逸，挟持着抗上的心，你们随便说话，你们不想想说这个话出去，攸关我们以及百姓的生命长短，祸福攸关整个国家，你怎么不想想啊，是这个意思。意思就是你们岂不是连那些小小见识的百姓都还不如呢？那你们还怎么当大臣呢？这个话是我说的，他没说出口，他只是说况且我们这么重要的决策攸关你以及国家生民的生命长短的安危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好的三思呢？各位这样会不会骂人，真是很会骂人，骂人都不带脏字，你有没有发现，比脏字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