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在与台州市的一位领导交流时，我问了他一个“尴尬”的问题：“您觉得黄岩蜜桔好吃，还是临海的涌泉蜜桔好吃？”领导迟疑了一下，很智慧地回应我说：“黄岩蜜桔香些，涌泉蜜桔甜些，都很好吃。”这位领导并非台州人，他的回答很策略，避开了一个绝对化的选择。但对于黄岩人或者临海人来说，地产的桔子其实就是一种乡愁，即便是走到了天涯海角，记在心中的，永远是家乡的味道。
就桔子的发展史而言，同属于台州的黄岩与临海，颇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觉。历史上，黄岩蜜桔是地方的一张金名片，它不止是行业的风向标，更是成了国内农产品区域公共品牌的标杆。但由于黄岩可供开发的土地资源有限，为发展工业，前些年大片桔园被推倒，换来了一批工业园的崛起，也推动了当地制造业的兴盛。相对应的，随着种植面积的大规模萎缩，加上科研投入的减弱，“蜜桔之乡”这个黄岩人曾经引以为傲的美誉，被“模具之乡”、“精细化工王国”等新称谓所取代。与黄岩相临的临海涌泉，却高度重视蜜桔的发展，不断提升科技力量，扩大种植面积，渐渐喊出了名声。现在，临海密桔不仅种植面积可能是黄岩的四五倍，而且还夺走了浙东蜜桔的定价权。让黄岩人汗颜的是，即便在黄岩高速公路出入口摆摊的桔农，即便是卖最正宗的黄岩“本地早”，用的包装箱基本上是“涌泉蜜桔”。
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是，桔子的种植、品质与品牌，都不是短期所能取得成效的。黄岩蜜桔的式微，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姑且不论地方在品牌打造、科研投入、人才引进等方面是否足够重视，这些年如果没有二产、三产的崛起，黄岩还停留在一产为主的经济结构，恐怕与周边区域的发展差距会拉得更大。而临海在蜜桔产业的“弯道超车”，也绝非偶然，同当地政府持续的要素供给和政策激励有直接关系。兴衰荣辱，没有定数，黄岩与临海的蜜桔的现状，我们得坦然接受。同样，作为同一地域的品牌，我们不需要狭隘的“乡愁”，就如同台州市的领导给我的回应一般，“都好吃”。
但是，黄岩是否应该就此放弃“黄岩蜜桔”呢？非也，乡村振兴战略要管用三十年，黄岩同全国各地一样，需要通过一二三产的融合发展，需要寻找“城乡融合、工农互促”的新路径，需要打造一批具有“未来价值”的乡村产业，蜜桔作为有品牌影响、有种植经验、有技术支撑、有乡愁记忆的重要一产，仍然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怎么做？如果对标临海的涌泉蜜桔，黄岩再去比品牌、比规模、比价格，短期内是不可能超越的。即便政府下大力气在一产上使劲，用今天一个时髦用词来形容，那就是“内卷”。同处台州一域，没有必要。黄岩需要思考的，是如何用黄岩蜜桔现有存量，实现高质量发展，创造出更高的价值来。
怎么做？
一只“桔子”的乡村产业振兴之路怎么走？
其实，大半年前，乡立方团队同黄岩政府达成打造“浙东芳养谷”的合作的时候，就“黄岩蜜桔”的下一步发展，就有了一个“无中生有”的大胆设想——就鲜食果市场而言，包括涌泉蜜桔、象山红美人等区域品牌的强势崛起，黄岩蜜桔的品牌影响力与市场占有率一定会面临进一步挤压的局面。与其在这个领域的“苦战”，不如另辟蹊径、换道超车，我们提出“全枝开发”的新思路，就是利用桔子皮和桔树的叶、花、枝等进行精华萃取，发展精油、洗涤用品以及其它药用原材料加工，而事实上，这个行业恰恰是黄岩工业的优势所在。换言之，在这些领域的拓展，也可以将相关的供应链延伸到临海、象山等一带。这一思路不仅仅是符合黄岩打造国内中医芳疗康养产业集聚区的战略思路，更是一二三产业融合高质量发展的有效突围。
记得三四年前，我曾到江西南丰去为当地干部做农村电商授课。当地领导对我说：“南丰有八十万亩蜜桔，如何利用电商扩大销路？”我记得自己是按农村电商的多渠道分销“套路“做了回应。事实上，授课结束后，我们在酒店门口就遇到一个摆摊的桔农，一询价，仅仅八毛钱一斤。我当时就很震惊，也很困惑——或许快递费用都要超过桔子本身，怎么做电商？后来，我又应邀到了四川眉山，为当地晚熟桔子品牌“春见”的发布会站台。由于特殊的地理与气候条件，他们的桔子是在每年春节（二三月份）前后才正式上市，同国内大部分的桔子产地上市拉开了时差，所以能够卖出了一个好价钱。就这两个地方的桔子而言，在乡村振兴时代，肯定是要走不同的”振兴“之路——南丰需要思考，如何通过品种改良、品质提升、品牌打造，从而提升价值，或者基于当地如此大规模的种植，做进一步深加工的文章，靠几毛钱一斤的售价，只会导致桔农的积极性逐年下降。至于眉山，在保证品质的基础上，把品牌擦得更亮，在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不需要担心市场，这就是老天的”恩赐“。围绕着品牌建设，就必须将供应链夯实了，市价上的卖价要同品质挂起钩来。
去年的果蔬市场上，有一个品种迅猛崛起，就是浙江的“常山胡柚“。这个原产于浙西常山的柚子，因口感微苦，一直以来的市场表现是”不温不火“，当地柚农都习惯于用一个个麻袋包装出售，二三十斤一大麻袋，均价才一块钱左右。由于胡柚有药用价值，去年几家药厂跑到常山做深加工，推出了一系列“胡柚汁”、“双柚汁”、“胡柚膏”等深加工产品。这些产品一夜爆红，成为线上线下的爆款，现在在全家、罗森等高端便利店，以及餐厅，随处可见与“胡柚”相关的饮品。原本卖不起价的”常山胡柚“从此成了香馍馍。胡柚的逆市而起，再一次告诉我们，从初级农产品走向深加工，可以成为很多农产品的价值提升之道。
说到这里，我们还用担心“黄岩蜜桔”的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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