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碑的门槛

大家都知道，我们学习书法的范本主要有两种：帖和碑。

帖（墨迹）的学习不用多说，碑的学习却是个大问题。一直学帖的我，近年来在《集王圣教序》、《雁塔圣教序》和《九成宫》等碑上也花了许多功夫，就把自己的体会与大家分享一下，更希望得到大家的指点。

名为学碑，其实我们一般学习的是拓本这种黑白颠倒、只有字形的东西。所以，向碑学习，我们会遇到许多问题，但主要是两方面的问题：

一、如何得到“好的拓本”

拓本的制作如上图，可见，影响拓本质量的因素太多了，拓制时碑的保存情况、拓手的水平、用纸、用墨……甚至拓本的托裱都有很大影响！

抛开拓本制作，我们再看看“碑刻”到底有传达墨迹多少信息。

上图是《雁塔圣教序碑》中“皇帝”两字的原碑照片（旁边是拓本效果）。了解这碑背景的应该知道，这碑意义重大，皇帝的文、褚遂良的字、连刻手都是可以在后面留名的大唐圣手万文韶。可见，这碑应该是当时最高水平的制作了。可是，从照片可以明显看出，细节的缺失是非常多的。从当时的石质、雕刻，到后来的风化、残损（有是甚至是人为损坏），我们从拓本中可以看到的信息与原作相比，可能也就不到70%。

但是，有些作品，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有拓本了，所以，还必须用拓本来学习。那我们就只能选择尽量好的拓本，这个“好的拓本”的最重要标准之一就是——拓制时间越早越好！比如唐碑，唐拓就是最好的了（好像没有），其次宋拓，除少数晚出土的碑，元、明、清拓已经价值大减了。而同时期的拓本，除了拓制水平，有无修补又是非常重要的……

总之，拓本这个“黑老虎”讲究太多，得一好拓本真是难啊！

好在，现在印刷术发达，众多拓本都可以方便得到，我们可以择其最优者学之。但是，我们马上就遇到了下面一个更难的问题：

二、如何把拓本“翻译”成墨迹

我们来看看下面的拓本与墨迹的对比：

《灵飞经》是我能同时找到墨迹和拓本的字帖。大家可以看看拓本与墨迹的区别，也同时看看我们在学习时，如何把拓本“翻译”成墨迹。

从上面这张墨迹的局部照片看，我的结论是：

除大体的“字形”外，拓本很难得到墨迹的其他细节！

从拓本到墨迹的“翻译”，只能靠想象！

但是，这个“想象”却是因人而异的。不同水平、不同基础的人，对同一个拓本的理解差距巨大。

我们以《集王圣教序》为例，来看看大家都是怎么“想象”的：

孟宪维（现代）：

孙晓云（现代）：

陆维钊（近代）

沈尹默（近代）

梁巘（清代）

查升（清代）

王铎（明代）

赵孟頫（这个存疑，我觉得可能是仿的，水平差了点儿）

去掉几位“意临”的，我们看赵孟頫、查升、沈尹默、陆维钊几位，全是当时的书法名家，可是，他们临摹同一个碑的时候，写出来的字竟然从字形到笔法都差异很大。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

学碑只能按自己已经学到的笔法和自己理解的笔意（风格）去写出这个字形

而每个人的笔法到风格落实到墨迹上，就会产生千差万别的细节。学碑，你实际上是用自己的笔法去写出这个形，这就会出现一个新问题——我们学碑到底是学什么？重复自己的笔法吗？只学字形吗？

我觉得，学碑，首先是学“字形”，也就是结字特点。这个《集王圣教序》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千百年来，哪位书法大家的行书里没有《集王圣教序》的影子呢？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王羲之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把许多字的最完美行书字形写出来了，后代学都可能学不像！

类似，《九成宫》在楷书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许多字的楷书字形也是早早就已经有范本了，可后代仍然很难写出来！

这也是这几个经典的碑千百年来流传不息，被奉为至宝的原因——至少保存了字形规范！

但是，有了这个“形”，真正用自己的笔落到纸上，却不那么容易。从上面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哪怕只是写出这个“形”就已经太不容易了，因为书法不是绘画，这个“形”必须是“写”出来，而不能是“描”出来的。这个差距，就是笔法水平的差距。

我们用比较简单的楷书做个测试：

下面是颜真卿《颜勤礼碑》中的“谓”字。从拓本中，很能看出各笔的用笔吗？

看出来了？来与《自书告身》中的对照一下，看看你的理解对不对：

笔笔逆入逆收，横、竖等用篆法，勾用“翻勾”法……你理解对了吗？

这个其实有点“作弊”的，因为有墨迹对照。但是，也说明，如果你笔法学到了，确实是可以从字形中看出用笔的。然后，按你理解的用笔去写这个字形，就是从拓本到墨迹的”翻译“过程。

也就是说，如果你能把上面图中拓本在头脑中形成下图中的墨迹，就真的能学碑了。

但是，这墨迹是碑的原作者写的，你能写出来吗？能写到什么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