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代末的美国加州，是片荒芜的野山。
一个叫曼尼的墨西哥人，西装革履、满头大便，想尽办法把头大象送到山顶上。
山顶有座孤堡，是制片人的豪宅。
曼尼是给制片人做杂活的小伙计，而这头大象，是为给今晚的派对，增光添彩。
其实不用大象，这场夜宴已足够夺目。
披挂古巴比伦风格服装的白人、黑人、亚洲人、拉丁人，在气球、彩条下，随着爵士乐、美酒加毒药，迷乱癫狂、裙衫尽褪…...
肉香鬓影，奢靡淫乱，一派艳光四射。
上面的开场就是出自近期好莱坞最癫狂、最富有争议的大片：
《巴比伦》。
在电影里的派对上，我们见识到早期好莱坞的糜烂。
也见识到默片巨星、不受重视的华裔明星，还有影评人、制片人等这些“掌权者”们。
当然更多的，是如曼尼这样想挤进好莱坞的小人物。
以及来自小城市觉得自己肯定能是大明星的内莉。
电影梦，是《巴比伦》的核心。
这几年欧美导演最爱的题材：致敬电影梦。
这一年和电影有关的，就有斯皮尔伯格的《造梦之家》、多米尼克的《金发女郎》、门德斯的《光影帝国》。
而其中失败最惨烈的，就是达米恩·查泽雷导演的《巴比伦》。
成本宣发过亿、全明星阵容、最年轻的奥斯卡最佳导演新作，换来全球3000万的票房，和烂番茄不及格的分数......
然而，《巴比伦》在影迷评分网的得分都不错，不少媒体与影评人的年度十佳也榜上有名。
其中有条很重的评价：《巴比伦》后，电影不复存在。
这部失败之作，怎么会有这么混乱的评价、或是强大的力量？
看完全片后，我觉得查泽雷并不是要讲「电影已死」，而是电影梦的消亡史。
派对戏中，查泽雷设计了这样一个情节：
美丽的女孩，和肥胖的喜剧明星“玩游戏”，结果玩脱了，女孩在过量酒精药物下，倒地昏迷，看起来像死了。
曼尼的老板急着怎么运她出城堡。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她要出演明天开机的新片。
于是，老板回到派对上，在一堆“玩游戏”的人中，选中一袭红裙，忘我热舞的内莉。
一个电影梦的无情破灭，昭示着另一个电影梦如火如荼的开始。
而另一方面，曼尼也通过送默片巨星杰克回家，得到大明星的赏识，有了进入片场的机会。
跟随曼尼和内莉，查泽雷展示了默片时代的好莱坞，如何制作电影。
我们看到，贫瘠的野地上围出圈子，几十个摄影机对准几十个由木板搭出的小空间。
边上是两三个乐师在现场配乐。
那些空间，可以是中国的城墙、西部的小酒馆、美洲的丛林，演员们在这些小空间里随意演出。
耗费巨大的战争片，也和真打仗一样，血液与武器乱飞，多的无非是更多的摄影机、和更庞大的演奏乐队。
看起来很像…...当代几十个主播同时上链接的网红公司播播间。
这就是电影最开始的样子，和最本真的样子。
内莉靠她本真的舞动、本真的泪水一炮而红，成为最红的明星。
或许也是，最后一个默片明星。
在默片最红之际，《爵士歌手》出现，电影成为视与听的艺术。
默片终结了，默片里红火的那些人，也面临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无名》中有句台词，“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不适应巨变的时代”。
这句话，恰好是内莉的注脚。
在默片时代，她靠本真与自然获得一切，而声音加入后，电影的拍摄就需要更多的规范与伪装。
片场从野外搬进摄影棚，除去导演，录音师变得更为重要。
演员不能随心所欲的调度与表现，要准确走到话筒边、要学会控制音色与声调。
为支付消耗更多的费用，更有钱有势的人，成为具有话语权的新大佬。
谁会被淘汰，谁又可以加入新时代，取决于在有声影院里，能否得到观众认可。
内莉失去了价值。
与此同时，曼尼赶上歌舞片的新兴热潮，成为好莱坞新贵。
曼尼想拯救内莉，设计了如何挽救她形象的各种方式，想方设法让内莉继续明星路。
可内莉无法忍受自我束缚，无法适应新人物们的交际宴，彻底沉沦，堕落在赌场、酒场、药店。
曼尼的好莱坞生涯，也因帮内莉还赌债、遭到追杀而告终，被禁止再踏入加州。
多年后，匆匆掠过的娱乐报纸小角落里，前明星内莉早逝于酒精药物过量的讣闻，宣告了这场电影梦的破灭......
表现默片变迁的电影，早在黄金年代就屡屡呈现，《雨中曲》就是最著名的一部。
热爱歌舞片的查泽雷，从直接插入原片，到模仿画面与情节，对《雨中曲》进行全方位致敬。
最大的致敬点、也是最大的区别，落在内莉与杰克这两个明星角色上。
《雨中曲》是凭嗓音走红的新人，渡过巨变的明星获得成功的故事。片中的反派，是位声音难听的女星，是被时代淘汰的人。
内莉就是被淘汰的人。
而电影里，默片巨星杰克是没渡过巨变的明星。
如果说内莉纯属自我放逐，那杰克则属无力抵抗时代的悲剧。
早在默片时期，杰克就努力追求，让还是廉价娱乐的电影向高雅艺术靠近。
到了有声时代，他积极加入，他的表演、台词，都没有问题，可推出的作品，却遭到观众的嘲笑、影评人的批评。
未来拒绝了杰克。
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是像《日落大道》中的女星，隐居豪宅，偶然被人发现昔时的光辉灿烂。
无法接受失败的杰克，选择饮弹自尽。
在《巴比伦》中，处处都是这样无法抵抗，无法挽回的失败。
有声片改变的，不仅是电影本身。
更高昂复杂的制作，带来华尔街的资本、成体系的大制片厂、更有权势的阶层。
随之而来更多的道德与限制。
《海斯法典》的诞生，让好莱坞丢掉自由与野蛮，迎来审查与霸权。
从放荡不堪的淫乱派对，到伪装上流的优雅舞会。
从野外混乱片场到封闭棚拍。
从所有人逐梦的舞台、到被少数人掌控的游戏。
大量女性创作者被赶出片场，比如捧红内莉的女导演。
少数族裔与性少数群体失去位置。
比如电影里的华裔明星。
她从洗衣店女儿走上银幕，她拥有可在有声片发光的歌舞天赋，但她是亚洲女同，便被无情辞退，只得远走欧洲。
还有黑人西德尼，为迎合刻板印象，大佬们让他涂炭好显得更黑。
他放弃了好莱坞，到地下酒吧演出。
影片结束于50年代，加州变得热闹繁华。
遍地电影公司、制片厂和行色匆匆的电影人们，彩色歌舞片在电影院里闪耀、歌舞明星的画报贴满大街。
时隔几十年回到这的曼尼，已成家立业，在纽约卖收音机。
他站在制片厂门口，眺望里面为电影梦卖力的人，淡淡地说：我现在不怎么看电影了......
可惜是，这关于野心与失败的故事，也迎来野心的失败。
《巴比伦》的恶评，不仅源于他荒淫、肮脏。
更源于他混乱、模棱两可。
曼尼、内莉、杰克三条主线，搭上三四条副线，多个角色各自成章、各有喜怒哀乐、起承转合。
过满的故事，塞在三小时巨型篇幅中依然拥挤。
导演查泽雷用欢快节奏、热闹热面使影片充满娱乐性，却没能给抒情留足空间。
再加上，除布拉德·皮特呈现多层次精湛演技外，其他演员表现都稀松平常。
尤其是女主玛格特·罗比，停留在小丑女画风中，着实浪费了内莉这个本该丰满的角色。
查泽雷呈现的人物，虽令人唏嘘，可糟糕行径又难以完全同情。
他似乎在指责好莱坞巴比伦的罪孽，又对史诗大片报以热爱。
可这类大片，无疑需要大制片厂体系才能被制作。
再加上断裂的情感脉络，缺乏时代感的表演妆造，套路化的伪长镜剪辑，以及糟糕的影史混剪。
电影《巴比伦》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结合戏外，或许能理解曾是好莱坞最受瞩目新星的查泽雷，也陷入对好莱坞的又爱又恨中。
当年奥斯卡上演巨大乌龙，全球爆红的《爱乐之城》将小金人无奈交出，站在获奖剧组身侧祝贺旁人最终的登顶。
从此查泽雷的人生，如这场闹剧般，被高高抬起，又无情撇下，有人正庆贺时，就是有人正落寞时。
因此，今年的影坛，能看到老将斯皮尔伯格用轻巧情节熬煮成功者的心灵鸡汤。
也能看到昔日新星嬉笑怒骂，大奏不值得同情的失败者挽歌。
可我依然更喜欢《巴比伦》一点，毕竟斯皮尔伯格式的成功是孤例。
而查泽雷讲述的失败却在电影业时时刻刻发生......
往期文章：2023年的好电影都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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