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上午,这里的主人陶伯和夫妇,已经由西山回来。陶伯和在上房休息了一会,赶着上衙门;陶太太又因为上午有个约会,出门去了。家树一个人在家里,也觉得很是无聊,心想既然约会了那个老头子要去看看他,不如就趁今天无事,了却这一句话,管他是好是坏,总不可失信于他,免得他说我瞧不起人。昨天关寿峰也曾说到,他家就住在这胡同东口,一个破门楼子里,门口有两棵槐树,是很容易找的。于是随身带了些零碎钱,出门而去。走到胡同东口,果然有这样一个所在。他知道北京的规矩,无论人家大门是否开着,先要敲门才能进去的。因为门上并没有什么铁环之类,只拍拍的将门敲了两下。这时出来一个姑娘,约摸有十八九岁,挽了辫子在后面梳着一字横髻,前面只有一些很短的留海,一张圆圆的脸儿,穿了一身的青布衣服,衬着手脸倒还白净,头发上拖了一根红线,手上拿了一块白十字布,走将出来,她见家树穿得这样华丽,便问道:“你找谁?这里是大杂院,不 是住宅。”家树道:“我知道是大杂院,我是来找一个姓关的。不知道在家没有?”那姑娘对家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就姓关,你先生姓 樊吗?”家树道:“对极了。那关大叔,……”姑娘连忙接住道:“是我父 亲。他昨天晚上一回来就提起了。现在家里,请进来坐。”姑娘在前面引导, 引到一所南屋子门口就叫道:“爸爸快来,那位樊先生来了。”寿峰一推门 出来了,连连拱手道:“哎哟!这还了得,实在没有地方可坐。”家树笑道: “不要紧的。我昨天已经说了,大家不要拘形迹。”关寿峰听了,便只好将 客向里引。家树一看屋子里面,正中供了一副画的关羽神像。一张旧神桌, 摆了一副洋铁五供,壁上随挂弓箭刀棍,还有两张獾子皮,下边一路壁上, 挂了许多一束一束的干药草,还有两个干葫芦。靠西又一张四方旧木桌,摆 了许多碗罐,下面紧靠放了一个泥炉子。靠东边陈设了一张铺位,被褥虽是 布的,却还洁净。东边一间房,挂了一个红布门帘子,那红色也半成灰色了。 这样子,父女二人,就是这两间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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