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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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首《踏莎行》,王国维激赏“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苏轼激赏“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两人都是世不两出的天才,究竟谁的眼光更胜一筹呢?王国维讥讽苏轼见地肤浅,究竟道理何在呢?
审美最需要的是抽离,正如《人间词话》第五章所谓“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然而,王国维读秦观的词,固然可以在千年之下悬隔事外,以纯粹审美的眼光赏玩之;苏轼却不同,他与秦观非但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更是同一个政治阵营里的人,彼此利害纠葛千丝万缕,甚至秦观之所以被贬谪郴州,之所以写下这首变凄婉为凄厉的《踏莎行·郴州旅舍》,全然是反对派要打击苏轼的缘故。所以苏轼读这首词,实在有太多切肤之痛。
刘逸生《宋词小札》准确看出了症结所在:“少游‘郴江’两句含意极为深刻。郴江本来是绕着郴山转的,为什么它又流到潇湘那边去了?这是一个打比,比喻自己原是一名小京官,在京都安分守己地干下去就行了,为什么偏要卷到政治旋涡里去,落得这种可怜的下场呢?苏轼是领会这个意思的,所以有意把这两句写在自己的扇子上,还说‘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他自己不是也慨叹过‘我被聪明误一生’吗?他应当也痛感到‘为谁流下潇湘去’的失策。所以王国维认为苏轼欣赏此二语为‘皮相’(即肤浅),那还是未真正领会秦少游心中的惨痛的。”
这样的解读或许有失胶固,却实在开辟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苏轼正是因为未能“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而在相当私人化的语境里理解秦观的词意,王国维则“遗其关系、限制之处”,于是有了纯粹审美的眼光。两人见地的分歧,不在于审美趣味的不同,而在于身世与立场的迥异。
静水深流去
👍🏻
胡不归非式微
之前一直不懂最后一句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荣英公子
量子初音 回复 @荣英公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