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回 长亭之四

〔张生〕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雁南飞，饯别长亭泪沾衣。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相思恨无期，柳丝难系玉骢骑。怨归去疾，恨相见迟，离人流泪恨分离。

〔莺莺〕哥哥啊，奴敬你一杯和泪酒，离筵一散会无期。奴与你片时相见便相别，你未登程我先要问归期。

〔张生〕心如醉、意若痴，断肠夫分别断肠妻。别离先问归家日，忍气吞声不敢啼。我念书人受尽无端辱，为了一世的婚姻受了半世的欺，我不得功名无归期。

〔莺莺〕我不问你得官不得官，你休要无名无归期。我流尽眼泪盼望你，闺中有女望夫婿。你切不可金榜无名人不转，奴挑尽孤灯数归期。

〔张生〕情深嘱咐当记取，我得着官儿来荣耀你，不得官儿也要来伴娇妻。

〔莺莺〕我数归期、盼归期，盼望哥哥早归期，功名两字不须提。君不见满川红叶添愁色，竹上斑斑泪痕啼。尽是相思眼中血，愿恩恩爱爱两相依，世世生生永不离。奴不虑你文齐福不齐，只虑你停妻再娶妻，免教薄命背人啼。你敬我一杯成双酒，玉液琼浆土和泥。土有泥土气，泥有泥滋味，滴酒难消把头低。阿娘催促心何忍，难舍难分两依依。

〔张生〕张生是寸寸回肠愁将断，

〔莺莺〕小姐是汪汪珠泪湿罗衣。奴恨不能留住斜阳长不夜，眼看那金乌渐隐暮云低。老天不管人憔悴，黄叶西风卷纷飞，亭前不住马声嘶。黄犬青鸾书频寄，免教奴罗衾翠被夜半啼。哥哥啊，无计相留我送君去，我梦魂儿追随到京畿。今朝一别难再见，忍看哥哥起马蹄。车儿懒上心如捣，裂断肝肠意若痴。哥哥啊，车儿东、马儿西，淡烟暮霭相遮蔽，从此双双永别离。

〔张生〕策马扬鞭挥泪别，伯劳飞燕各东西，就是铁石人儿也哭啼啼。

〔莺莺〕不怨今朝分别早，只恨当初相见迟，人生最苦是生离。挑起罗帏回首望，黄沙扑面影儿稀，蹄声渐远车声微。

〔张生〕迎风挥泪仰天叹，满马哀愁压绣骑，从此天涯两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