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逃犯_《故事会》里的故事_免费在线阅读收听下载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刚入夏，就连日暴雨。这天中午，好不容易雨停了，据天气预报说，明后天还会有大雨，老李趁这个空当，赶紧下山到镇上买米买面做储备。
采购好东西后，老李拐进街口郭瘸子的修车铺，想听听这几天镇上有什么新鲜事。老李一个人住在山上，平时很少与山下的村民交往，与世隔绝了一般，而郭瘸子是镇上的百事通。
果然，一见老李，郭瘸子就迫不及待告诉他一个特大新闻：“知道不，北山看守所前天跑了好几个犯人。”老李吃了一惊，心想：这还了得，多少年都没听说越狱的事了，那些看守都是白吃干饭的？他们手里又不是没枪，咋能让犯人从鼻子底下溜了呢？
郭瘸子告诉老李，不怪看守，就怪这场雨。前天半夜时分，山洪引发泥石流，冲垮了看守所靠山的一段围墙，连带着冲倒了几间监舍，那几个犯人就趁乱跑了，听说里面还有个杀人犯。公安局已经发了通知，要老百姓注意安全，看到可疑的人马上报警。老李担忧地说：“他们会不会逃到山上来？”郭瘸子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呵呵”笑着说：“伙计，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回去吧，听说他们逃出来后就劫了一辆车，现在早跑出几百上千里地去了。你想呀，谁还会在这里穿着囚服等着让人抓？”两人闲扯了几句，老李见天阴上来了，赶紧起身告辞。
坡陡路滑，老李背着米袋，走走歇歇，费了半天劲才回到自己半山腰的家。刚到家门口，雨又“稀里哗啦”下了起来，老李暗自庆幸，赶紧开锁进屋，他没有注意到，在右侧窗台上，有两个泥迹斑斑的脚印，还没等他放下粮袋，他身后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老李心里一紧，就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转过身，骇然发现面前站着个陌生人，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胳膊上、脸上到处是擦伤、划伤的痕迹，胡子拉碴，眼睛里闪着凶光，死死盯着老李。老李不由打了个寒噤，脑海中倏地蹦出两个字：逃犯！
“呼哧——呼哧”逃犯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老李紧张，那逃犯似乎比他还要紧张，藏在身后的一只手一直在发抖。但这只发抖的手里捏的是一把菜刀，菜刀从他屁股后露出来，被老李看到了。老李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里“突突”乱跳，他知道，这种逃犯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现在千万不能刺激对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李强笑着开口道：“小伙子，你是上山迷路了吧？”逃犯不说话，眼睛盯着老李，神情依然紧张无比。老李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想了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虽然脱了囚服，可我知道，你一定是昨晚上从看守所里逃出来的犯人。”逃犯一哆嗦，“刷”把菜刀从身后亮了出来，威胁道：“是又怎么样？”
老李吓得后退两步，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你别冲动，我这个人不喜欢多事，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在山上待着。你放心，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反抗，就我这副身板儿，十个绑一块儿也不是你对手。”老李这话出口，逃犯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老李看着逃犯的眼睛，试探着问：“你饿了吧？我先给你弄点吃的怎么样？”逃犯眼睛一亮，点点头，老李于是松了口气，便立刻点火烧饭，在灶上忙起来，他希望逃犯吃了饭快点离开。老李心里还暗暗打定主意，逃犯走之前一定要叮嘱他，若是重新被警察抓去，千万不要交代在这里吃过饭，老李可不想多事。
就在老李忙上忙下的时候，逃犯自己端了个小凳子在门口坐了下来，他一直菜刀不离手地监视着老李。为了缓和气氛，老李故意和他拉扯，问他：“听说你们不是劫了一辆车吗？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逃？”逃犯说：“我不想逃。”老李奇怪了：你都逃出来了，咋还说不想逃？他要套逃犯的心里话，就故意说：“你应该逃得越远越好，自由多好啊！”没想到，逃犯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朝他喊起来：“告诉你，我不是逃，我不是为了自由。我出来只是为了弄笔钱给我奶奶，她七十多岁了，没有钱，一个人怎么过呀？”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刚才的凶狠之态尽去。
老李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逃犯很年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满脸稚气，哭起来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老李起了恻隐之心，轻声问道：“你犯的是什么罪？”逃犯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气昂昂地说：“杀人罪！”老李吓了一跳，要不是对方亲口说出来，看他年纪轻轻的样子，怎么也不会与杀人犯联系起来。一时间，老李又紧张起来。
逃犯见老李不说话，就说：“你不要怕，我不会再杀人了。我奶奶信佛，从小不让我杀生，你信不信，我长这么大，连鸡鸭都没有杀过。”老李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想：还说鸡鸭不杀，可你都敢杀人啊！逃犯看出老李的心思，咬牙切齿地说：“那人该死！”老李一震，看逃犯这会儿满眼的凶光，他不想再激怒他，于是就没再吱声。
一会儿，老李将饭菜端上了桌。逃犯早饿坏了，捧起碗就往嘴里扒饭，菜刀早扔在了一边，老李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不觉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逃犯一抬头，见老李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竟羞赧地报以一笑，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老李实在不明白：分明才是个孩子嘛，怎么会杀人呢？
只见逃犯吃饱后，抹抹嘴，四下瞅了瞅，看见屋角有条绳子，过去取过来，对老李说：“大叔，对不起，我要把你捆起来。”老李朝他摆摆手，说：“你吃饱了就赶快走吧，再不走，警察来了就走不了啦！你放心，你走了我也不报警。”可逃犯却没有走的意思，他很得意地说：“我们驾车逃出很远以后弃车分头逃，只有我一个人掉头折回来了，现在警察们都往远处追，绝对不会想到我还会回来。”说着，他不由分说把老李像捆粽子似的捆起来，然后拖到床上，随后他自己也在老李身边躺下了。老李不由心里暗暗叫苦：对方待的时间越长，自己危险就越大；像他这种逃犯，被警察抓住是迟早的事，一旦抓到，只怕自己也会被纠缠进去。不行，一定得想办法让他离开。
老李想了想，柔声问他：“小伙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把谁给杀了？”逃犯脖子一挺，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为我媳妇报仇雪恨，就是见了阎王老子我也敢说……”原来，逃犯从小父母双亡，是奶奶历尽千辛万苦把他拉扯大，去年还为他娶上了个俊俏的媳妇。本以为一家人从此可以过上好日子，没想婚后不久，趁他外出打工的时候，恶霸村长将他的新媳妇糟蹋了。新媳妇不堪屈辱，一根麻绳将自己吊死在村长的门檐下；奶奶一气之下就此卧床不起。逃犯得到消息后赶回家，先是告状，因为没有证据，村长被派出所抓去的当天就又放了出来，照样在村子里神气活现。逃犯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悲愤之下冲到村长家里，一连朝他身上扎了十几刀，而后便自己奔派出所投案……
逃犯说：“杀了这个王八蛋，我一点不后悔，杀人偿命，没什么说的。我担心的只是我奶奶，她今年七十二岁了，往后的日子，她一个人怎么过……”逃犯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李听了半晌无语，思量了半天，劝他道：“你杀死恶霸村长，确实事出有因，很可能最后不判你死刑，可你一逃狱，问题就严重了，只怕要罪加一等，那就是死罪了。法律上的条文，我虽然不懂，可我吃的饭总比你多吧？依我看，你还是去自首，这样兴许还能保住性命。”其实，老李心里还想着另一层意思，只是没说出来罢了。他觉着，只有劝逃犯马上去投案自首，警察就有可能不会细细追查他这两天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只要逃犯不说，自己就不会受牵连。
但是逃犯坚决地摇头，说：“我不会去自首。我出事后，全村人都联名上书求法院轻判我，可你想，再怎么轻判，我都是在牢里，奶奶没有我照顾，怎么办？我想过了，我一定要为奶奶弄一笔钱，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些。”老李一听逃犯说要去弄钱，愣了，劝他说：“你一个逃犯，怎么弄钱？去偷去抢？若是被抓住了，赃款还不是要被没收？你奶奶照样没钱。”逃犯看了老李一眼，说：“弄钱的主意其实我早就有了，只是缺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跳下床，将老李身上绑着的绳子松开，然后“扑通”跪在地上，冲着老李磕了三个响头，说：“大叔，我看出你是个好人，求你帮帮我吧！”老李慌了，问：“你要我怎么帮你？”逃犯说：“等躲过这几天，你把我绑起来送到公安局去，就说你把我抓起来了。”老李吃不准逃犯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试探自己？他赶紧表白：“你放心，你是个孝顺孩子，我不会去报告的。”可逃犯却说：“你一定要这样干。像我这种杀人重犯，警方这几天抓不住我，就一定会悬赏，你把我送去，你就会得到奖励，我求你把这笔钱给我奶奶……”
老李这才明白逃犯要自己帮什么样的忙，他心里感慨万分。呆了半晌，他问：“要是警方不悬赏怎么办？”逃犯天真地说：“那也有见义勇为奖金呀。”看着逃犯满含期待的眼神，老李的心中好像忽然被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震荡不已：他的想法虽然幼稚，可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同样需要勇气和决心呀！不过，在权衡了利弊之后，为了不引火烧身，老李还是决定继续劝对方去自首：“小伙子，其实你完全想错了，你设想一下，如果按你说的做，你回去之后肯定要被判死刑，你奶奶没有了你，她还能活下去吗？你是她的全部指望呀！我敢断言，没有了你，即使有再多的钱，她的晚年也是生不如死。只有你，她的孙子，依然能在世上活下去，才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逃犯听了老李这番话，立刻呆傻了，他只是一心想着为奶奶弄钱，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替奶奶想过。他顿时如醍醐灌顶，跳起来惶然道：“你说得对，我奶奶如果知道我逃出来，现在肯定为我担心死了。”他“扑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冲家乡的方向一个劲儿地磕头：“奶奶，我自首去，我马上就自首去。”随后，他站起来冲老李鞠了一躬，感激地说：“大叔，谢谢你提醒我，我这就自首去，我不要再让奶奶为我担惊受怕。”说完，他转身就走。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雨下得很大，逃犯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老李立在门边，逃犯终于走了，他应该感到轻松，可是他的心却异常沉重，他的耳边反复响着逃犯出门前说的那句话，“我不要再让奶奶为我担惊受怕”，一时竟痴了，恍惚间，父母妻儿，一张张面孔在眼前迭现。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嘴里喃喃道：“我的亲人，你们在为我担心吗？”
十几天后，老李下山了，返城之前，他到看守所去看望那个曾经的逃犯。年轻的犯人精神很亢奋，他握着老李的手，喜滋滋地说：“我见到我奶奶了，政府特意把我奶奶接来看我。奶奶说我做得对，还说她一定好好活着，等我回去。”
不知怎么，老李的眼眶突然有点潮，他对年轻的犯人说：“我今天下山了，是回去自首，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年轻的犯人大吃一惊，瞪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老李。老李苦涩地笑了笑，说：“因为……我也是一个逃犯，一个贪污犯。”他的眼睛里终于闪出了泪花，“这些年我天天提心吊胆，而我的老父老母，我的妻子儿女，也一定日日在为我牵肠挂肚、不得安宁，我要像你一样，不能再让家人为我担心了。”
（黄胜）

法制—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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