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的张大娘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景。凌晨三时许,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打开房门看见邻居沈龙云趴在门外,浑身是血。
张大娘男人和儿子媳妇都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小孙女,她不敢妄动,颤巍巍地摸出老年手机,按下了“110”报警。
接警员获悉这一案情,首先命令就近民警前往处置,随后通知村支部书记,让其带人过去瞧瞧,如果有伤员,及时送医,赢得抢救时间。
杏杨村离镇上有三十多公里,山路崎岖难行,派出所警察赶到时已是一小时过后,沈龙云夫妇都被村民送去了医院。沈家卧室是案发现场,民警一进去就看到床上有一大滩血迹,沈龙云年仅九岁的女儿丽丽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
房屋大门完好,没有被撬压的痕迹。警方在屋后窗户下发现了一张小凳子,凳上有踩踏痕迹,墙壁上有攀爬痕迹,两处的鞋印纹路十分接近,由此推测嫌疑人是翻窗进入室内的。
综合现场痕迹物证来看,嫌疑人只有一个。
警方在沈家后门的门栓上提取到了沈龙云妻子万小娟的血迹,而万小娟是被村民从卧室从正门抬出的,所以,这应该是嫌疑人身上沾有万小娟的血,逃跑时附在了门上。
沈龙云家位于杏杨村的一个山坡上,坡上只有三户人家,他的家在中间,和右边张大娘的屋子靠得要近一些。他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务农,在当地属于中下水平,房子也修得普通,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
嫌疑人翻窗进入,作案后从后门逃离,足见其对现场环境比较熟悉。卧室内的痕迹基本是打斗形成的,而不是翻找钱财造成。
这些迹象似乎说明,嫌疑人并非为财而来,那会不会是仇杀呢?
如果是仇杀,就需要排查人际关系,警方立即展开了走访。然而,村民们纷纷反映沈龙云一家老实、和善,和邻里相处得都不错,并没有跟谁有重大的矛盾冲突。但在走访中,有村民反映,案发头天下午,沈龙云家前面的路上出现过一个可疑的陌生男子,他穿着灰白色夹克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此人到底是谁,和凶案又有没有关系?
另一组警力守在医院,希望能从两名当事人口中获得一些嫌疑人的线索。沈龙云夫妇身上都有多处刀伤,伤势严重。两小时后,急救室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沈龙云妻子万小娟经抢救无效死亡,而沈龙云依旧昏迷不醒,情况十分危急。
走访无果的现场组民警回到沈龙云家,经过进一步的勘查后,发现了新的疑点。被害人卧室有两道门,其中一道通往客厅,嫌疑人也是从这里进入卧室的,另一道门却可以直接通到室外,室外就是下山的一条小路。嫌疑人作案后没有选择从这里逃离,而是返回客厅,从后门出去。
后门对应的路比卧室外那条路要难走得多,这就说明嫌疑人并不十分了解沈龙云家的构造,与之前的推测相反。此外,被害人家厨房的刀架上挂了五把刀,其中四把是干农活用的弯刀和砍柴刀,只有一把菜刀,这把菜刀锈迹斑斑,不像是经常使用的,那经常使用的那把到哪里去了?现场没找到凶器,会不会这把菜刀就是凶器?
经过长达55个小时的抢救,沈龙云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断断续续向警方回忆了当晚的情况。他们一家三口正在睡觉,突然,他被一个声音惊醒,就开灯起来,刚打开卧室门就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男子拿刀捅了过来。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只能模糊地记得嫌疑人比较年轻,穿了一件灰色的夹克,脸面却没看清楚。
沈龙云嘴里的“灰色夹克”与前面村民提到过的可疑男子特征相符,此人嫌疑进一步上升。
关于凶器,沈龙云回忆说:“那刀弯弯的,像三角菜刀,和我家的菜刀非常相似。”
无论作为物证还是线索,沈龙云家丢失的菜刀对于案件侦破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警犬的协助下,警方对现场附近几百米的山林进行了大规模搜索,最终在离被害人家两百米左右的一处草丛里找到了这把菜刀。
尽管案发当天下着小雨,冲刷了大部分菜刀上的痕迹,警方还是在菜刀背面提取到了一些血迹。经检验,这些血迹包含受害人一家三口的DNA信息。
如果是报复杀人,嫌疑人应该会提前有所准备,而不会临时取受害人家中的菜刀作为凶器。根据这个情况,警方推断,此案是入室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
案件定性后,摸排的重点也发生了变化,警方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对周边数公里范围内的村庄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排查,重点排查这几种人群:第一,有盗窃抢劫前科的;第二,家庭经济条件较差急需用钱的;第三,最近从外面回来又马上离开本地的人。
案发地位于两省交界处,山高林密,村落分散,现代化的侦查手段难以利用,只能从基础的摸排走访开始。警方排查了范围内的十几个村庄,总共一万多人,走访过程中尤其留意穿灰色夹克、牛仔裤的男子。
第一个进入警方视线的可疑人员叫马建军,他有过入室盗窃并伤人的犯罪前科。警方去往马家,发现晾在屋外的一件衣服上有一些疑似血迹的斑点,马建军脚上穿的鞋子纹路与案发现场鞋印极为相似,尺码也差不多,均在40码左右。
民警问马建军案发当日都做了些什么,他讲得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更是加重了嫌疑。警方满以为案件出现了转机,立即传唤马建军到公安局进行讯问,然而,问话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马建军那晚一直在赌博,他起初怕被罚款,才不敢交待,后面听闻和杀人案搅和上了,这才忙着坦白。与马建军共同赌博的几人都能为其作证,他衣服上的血迹经鉴定是动物血,案发前两天,他在家里杀鸡,鸡血溅到了衣服上。
案件又陷入僵局,但警方没有心灰意冷。随着排查的继续,很快,一个有抢劫前科、名叫郑浩天的人浮出水面。
案发当日下午,郑浩天回到家里,仅两天后他又外出打工了。警方了解到,郑浩天一家人都长期在外打工,很少回来,家里房子长期闲置,这次他回来是住在大伯家。
据其大伯描述,郑浩天是下午五六点左右到家的,说是为了更换身份证。他当时穿的黑色外套和休闲裤,与沈龙云家门口出现的可疑男子不符。
民警一查系统,他尚未办理换证业务。既然如此,他为何又匆忙离开了呢?
要想查清缘由,就必须对郑浩天那几日的活动轨迹进行还原。
郑浩天伯母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郑浩天走后,她对他住的房间进行清扫,捡到了一张车票,是从市里到县汽车站的,时间好像是案发前一天。虽然车票已经被当作垃圾扔了,但这条信息对警方帮助很大,他们到县汽车站对出站口的监控视频进行查询,发现案发头天0点58分,一名上身穿灰白夹克、下身穿牛仔裤、背着黑包的男子走出车站,这个形象完全符合村民见到的可疑男子特征,更重要的是,其体貌和郑浩天极为相似。
监控中,这名男子跟几个揽客的旅馆老板交谈了几句,最后跟一个中年女人向北走去,应该是去住宿的旅馆。警方随即对车站附近的旅馆进行摸排调查,找到了监控中的女老板。经女老板辨认,画面中的男子正是郑浩天!
通过视频监控,警方发现郑浩天于上午12点05分左右离开宾馆,先回到汽车站,应该是查看有没有到镇上的汽车,12点13分左右,他走出车站,上了一辆摩托车。
一路视频追踪,郑浩天去了县城郊区的另一车站,这里的汽车主要发往县内各乡镇,包括郑浩天家所在的镇子。郑浩天在这里下了摩托车,走入站内,且没再出现,说明他是乘坐汽车离开的。既是如此,他这天下午就能回到镇上,但他到大伯家却是第二天下午五六点,中间这20多个小时时间,他去了哪里呢?
郑浩天消失的这段时间,恰好包括了案发时间,由此,他的作案嫌疑进一步上升。民警从郑浩天大伯处获取了他的QQ号,并在其QQ空间发现了可疑情况——案发后第二天,郑浩天的QQ说说发了一条状态,只有两个字:完了!
种种迹象表明,郑浩天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他,警方没有轻举妄动。郑浩天回家时穿着另一套衣服,黑色的背包也不见了,警方认为这是个突破口,遂对郑浩天大伯家附近进行拉网式搜查,最后在家门前的小河里找到了一个黑包,里面装有一些衣服,上面有明显的血迹。
经检验,衣服上的血液中除了受害人一家三口的DNA信息外,还有郑浩天本人的。铁证如山,郑浩天正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落网后,郑浩天用沉默对抗审讯。民警手握铁证,并不急于逼问,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父母几十岁了,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那天他们看着你被捕,满脸的泪水……对郑浩天来说,那是一场不忍回想的分别。
在沉默了十多个小时之后,郑浩天提出要抽烟。一般来说,犯罪嫌疑人要求抽烟的话,十有八九是心里防线已经松动了。
民警满足了他的要求,静静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烟,不催,也不说话。这根烟,郑浩天足足抽了十分钟,就差把烟屁股都吸进去了。
扔掉烟头那一刻,他终于开口了。
郑浩天十六岁就外出打工,文化水平不高,又不愿吃苦,只能到厂里做一些简单的组装工作,他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入不敷出。对金钱的渴求远超自身能力,导致郑浩天走上了犯罪道路,因抢劫罪被捕入狱,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刚放出来几个月。
这次他的确是回来更换身份证的,班车到达县城已是凌晨,他便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宿。次日白天,他乘坐汽车回镇上途中,突生邪念,想在附近捞一笔钱。他认为,自己临时回来,过几天就走了,警察绝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加上有过前科,胆子比较大,心一横就定了主意。
郑浩天在去杏杨村的路口下了车,之所以选择这里,只因他小时候去外婆家从沈龙云家门外经过几次,那三户人家离村里多数居民聚居地有段距离,在他看来比较安全。
打探好地形后,郑浩天就一直在林子里猫着,直等到半夜三更,方才动手。他只对沈龙云家外面环境熟悉,却不知道内部结构。所以,翻窗进入后,不小心打倒凳子发出了声响,正是这声音惊醒了沈龙云。郑浩天自觉形迹有可能败露,就匆忙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就碰到沈龙云开卧室门,迎面就捅杀了过去。
这一天,沈龙云一家人他们像往常一样,吃晚饭、看电视、洗漱、睡觉,完全不曾想到,在距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蹲着一个恶魔,它将给这个温馨的家庭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沈龙云母亲已经72岁,看到儿子家破人亡,她痛心疾首,哽咽着说,如果能避免这场灾难,她宁愿不要这条老命……
世上终是没有如果,老人再也听不到万小娟唤自己一声“妈”、丽丽唤自己一声“奶奶”了。
碧玉如韵
每个案件结束后应该有一点停顿。为什么一秒都没有?明明是110报警电话为什么要说成一百一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