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蓉:给中考学生的公开信
诸位同学:
在你们的青春面前,我已然是个老人了。但我更愿意说,我是诗人,不是老人 。你们一定知道,诗人头发可以苍白,牙齿可以松动,而且受地心引力的影响,皮肤也会下垂,但是他是不会老的。事实上,诗人越活越年轻,到最后会成为婴儿。毕竟,这个以每秒466米自转的地球上,一切都太神奇了!
你看太阳是宇宙中最大的玫瑰花,云霞是美的女儿。你看蔚蓝色的田野,百花盛开的峡谷,何处不生机勃勃!
你看微风歇在树梢,蚁蜂定在空中,比孩子还顽皮呢。
即使,我想,即使你坐在教室里,也照样可以思想散步,精神旅游。凭谁问,知识不是用来玩的呢?凭谁问,知识不是用来哺育心灵的呢?如果知识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学它有什么用!你看1+2+3+4=10,就是一种流线美,你看一元二次方程的两个根,就是一种对称美,你看勾股定理,就是一种形数美——人称上帝的密码,你看强作用力,弱作用力,万有引力,电磁场力,就是一种力量美,你看四季更替,就是一种变化美,你看万马奔腾,就是一种运动美!当你深切意识到整个宇宙都是建立在美的基础上,是不是感动得想哭?
但这几天,就在这几天,我连连得到噩耗:几个即将参加中考的男女学生,跳楼自尽了。我作为教师,也作为长辈,辗转睡眠,欲哭无泪。因为辗转难眠,欲哭无泪,就有了这封信,——一封迟到的但也可能是及时的信。
这些孩子姓甚名谁,我不知道,惟知地上少了一个生命,天上就少了一颗星星。这些孩子的父母我更不认识,但我知道,一个家庭就此破碎。至于社会的反响,我同样无从知道,因为我一直等着深度报道,但至今没有报道。凭我以往的经验,社会是略一震动,即告平复。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湖,没有拍岸惊涛,惟有圈圈涟漪,且涟漪也是一眨眼就消失了。
现实不就是这样吗:死得真切,活得朦胧。
可惜我不是超人。
如果我是超人,我想我会在半空托住这即将砸向水泥地并发出一声巨响的鲜活生命,以及寓在鲜活生命里的抑郁灵魂,然后抱了他(她),飞向一个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的美丽地方,让他(她)倚树坐下,或抱膝草坪,——随他(她)愿意。
如果他(她)放声大哭,我会在一旁静静等他(她)哭好,哭完。
如果他(她)说太痛苦,太压抑,实在是活不出来了啊!我想我会轻笑着,告诉他(她),你其实还没有真正活过呢!文学,爱情,宗教,这些能给人强烈幸福和巨大安慰的美好事物,还都在前面等着你呢!
如果他(她)说不想上学了,我想我会告诉他(她),休学一段时间,挺好。绘画要留白,音乐要有休止符。关键是,我们上学是为什么呢?蒙田说:“幸福是人生的唯一事业”,——对,上学也无非是追求幸福。
如果他(她)问什么是幸福,我想我会告诉他(她):有事做,有希望,能够爱。实际上,幸福骨子里是诗,美,爱和浪漫。其他一切,从政也好,经商也好,都只是手段而已。
如果他(她)担心自己将来衣食无着,流浪街头,我想我会忍不住朗然大笑,并推荐耶稣的名言:“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人不用担心未来,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出来,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王最豪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一朵花呢!
如果他(她)又回过神来,历数学校的种种短视,功利,荒唐和残酷,我想我会告诉他(她)两点:1、这事不是你造成的;2、你对此事无能为力。
如果他(她)仍然恐惧和自卑,我想我会以我的平生经历,证明帕斯卡尔的:“惟有思想使人高贵。”事实上,我见过太多的人,他们把人不当人看,而是当资源看,反过来说,他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而是当资源看。这样的人,无论怎样身处高位,或腰缠万金,你望着他愚蠢的脸,很难不心生怜悯。
最后,如果他(她)问我什么是成功,我愿意这么说:“成功就是一个人坐在家里能坐得津津有味。”
亲爱的初三同学们,青年们,你们很快就要步入考场了,我在此时赠给你们一句话吧:
“人活在社会上,也活在天地间。如果以天地的尺度看人生,那么社会就小了,人就大了。” 临末请容我再补一句:如果你反复阅读并真正看懂了这封信,那么我肯定,你无论考得怎样的分数,也无论将上怎样的学校,你其实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祝你幸福!
蔡兴蓉 2023年5月29日
猫咪宋中秋
作者语重心长,诵者饱含深情,听后一声长叹;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