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3-07-05 22:41:1418:51 159
声音简介
夜里,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雷阵雨。清晨上工时,人们看到工地上的石头
子儿被洗得干干净净,沙地被拍打的平平整整。闸下水槽里的水增了两拃,水
面蓝汪汪地映出天上残余的乌云。天气仿佛一下子冷了,秋风从桥洞里穿过来,
和着海洋一样的黄麻地里的窸窣之声,使人感到从心里往外冷。老铁匠穿上了
他那件亮甲似的棉袄,棉祆的扣子全掉光了,只好把两扇襟儿交错着掩起来,
拦腰捆上一根红色胶皮电线。黑孩还是只穿一条大裤头子,光背赤足,但也看
不出他有半点瑟缩。他原来扎腰的那根布条儿不知是扔了还是藏了,他腰里现
在也扎着一节红胶皮电线。他的头发这几天象发疯一样地长,已经有二寸长,
头发根根竖起,像刺猬的硬毛。民工们看着他赤脚踩着石头上积存的雨水走过工地,脸上都表现出怜悯加敬佩的表情来。
“冷不冷?”老铁匠低声问。
黑孩惶惑地望着老铁匠,好像根本不理解他问话的意思。“问你哩!冷吗?”
老铁匠提高了声音。惶惑的神色从他眼里消失了,他垂下头,开始生火。他左
手轻拉风箱,右手持煤铲,眼睛望着燃烧的麦秸草。老铁匠从草铺上拿起一件
油腻腻的褂子给黑孩披上。黑孩扭动着身体,显出非常难受的样子。老铁匠一
离开,他就把褂子脱下来,放回到铺上去。老铁匠摇摇头,蹲下去抽烟。
“黑孩,怪不得你死活不离开铁匠炉,原来是图着烤火暖和哩,妈的,人
小心眼儿不少。”小铁匠打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呵欠,说。
工地上响起哨子声,刘副主任说,全体集合。民工们集合到闸前向阳的地
方,男人抱着膀子、女人纳着鞋底子。黑孩偷觑着第七个桥墩上的石缝,心里
忐忑不安。刘副主任说,天就要冷,因此必须加班赶,争取结冰前浇完混凝土
底槽。从今天起每晚七点到十点为加班时间,每人发给半斤粮,两毛钱。谁也
没提什么意见。二百多张脸上各有表情。黑孩看到小石匠的白脸发红发紫,姑
娘的红脸发灰发白。
当天晚上,滞洪闸工地上点亮了三盏汽灯。汽灯发着白炽刺眼的光,一盏
照耀石匠们的工场,一盏照着妇女们砸石子儿的地方。妇女们多数有孩子和家
务,半斤粮食两毛钱只好不挣。灯下只围着十几个姑娘。她们都离村较远,大
着胆子挤在一个桥洞里睡觉,桥洞两头都堵上了闸板,只在正面留了个洞,钻
进钻出。菊子姑娘有时钻桥洞,有时去村里睡(村里有她一个姨表姐,丈夫在
县城当临时工,有时晚上不回家睡,表姐就约她去作伴)。第三盏汽灯放在铁
匠炉的桥洞里,照着老年青年和少年。石匠工场上锤声叮当,钢钻子啃着石头,
不时迸出红色的火星。石匠们干得还算卖劲,小石匠脱掉夹克衫,大红运动衣
像火炬一样燃烧着。姑娘们围灯坐着,产生许多美妙联想。有时嗄嗄大笑,在
时窃窃私语,砸石子的声音零零落落。在她们发出的各种声音的间隙里,充填
着河上的流水声。菊子放下锤子,悄悄站起来,向河边走去。灯光把她的影子
长长地投在沙地上。“当心被光棍子把你捉去。”一个姑娘在菊子身后说。菊
子很快走出灯光的圈子。这时她看到的灯光像几个白亮亮的小刺球,球刺儿伸
到她面前停住了,刺尖儿是红的、软的。后来她又迎着灯光走上去。她忽然想
去看看黑孩儿在干什么,便躲避着灯光,闪到第一个桥墩的暗影里。她看到黑孩儿像个小精灵一样活动着,雪亮的灯光照着他赤裸的身体,像
涂了一层釉彩。仿佛这皮肤是刷着铜色的陶瓷橡皮,既有弹性又有韧性,撕不
烂也扎不透。黑孩似乎胖了一点点,肋条和皮肤之间疏远了一些。也难怪么,
每天中午她都从伙房里给他捎来好吃的。黑孩很少回家吃饭,只是晚上回家睡
觉,有时候可能连家也不回——姑娘有天早晨发现他从桥洞里钻出来,头发上
顶着麦秸草。黑孩双手拉着风箱,动作轻柔舒展,好像不是他拉着风箱而是风
箱拉着他。他的身体前倾后仰,脑袋像在舒缓的河水中漂动着的西瓜,两只黑
眼睛里有两个亮点上下起伏着,如萤火虫幽雅地飞动。
小铁匠在铁砧子旁边以他一贯的姿势立着,双手拄着锤柄,头歪着,眼睛
瞪着,像一只深思熟虑的小公鸡。
老铁匠从炉子里把一支烧熟的大钢钻夹了出来,黑孩把另一支坏钻子捅到
大钢钻腾出的位置上。烧透的钢钻白里透着绿。老铁匠把大钢钻放到铁砧上,
用小叫锤敲敲砧子边,小铁匠懒洋洋地抄起大锤,象抡麻杆一样抡起来,大锤
轻飘飘地落在钢钻子上,钢花立刻光彩夺目地向四面八方飞溅。钢花碰到石壁
上,破碎成更多的小钢花落地,钢花碰到黑孩微微凸起的肚皮,软绵绵地弹回
去,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半圆弧,坠落下去。钢花与黑孩肚皮相撞以及反
弹后在空中飞行时,空气摩擦发热发声。打过第一锤,小铁匠如同梦中猛醒一
般绷紧肌肉,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姑娘看到石壁上一个怪影在跳跃,耳边响彻
“咣咣咣咣”的钢铁声。小铁匠塑铁成形的技术已经十分高超,老铁匠右手的
小叫锤只剩下干敲砧子边的份儿。至于该打钢钻的什么地方,小铁匠是一目了
然。老铁匠翻动钢钻,眼睛和意念刚刚到了钢钻的某个需要锻打的部位,小铁
匠的重锤就敲上去了,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快。
姑娘目瞪口呆地欣赏着小铁匠的好手段,同时也忘不了看着黑孩和老铁
匠。打得最精彩的时候,是黑孩最麻木的时候(他连眼睛都闭上了,呼吸和风
箱同步),也是老铁匠最悲哀的时候,仿佛小铁匠不是打钢钻而是打他的尊严。
钢钻锻打成形,老铁匠背过身去淬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铁匠一眼,两
个嘴角轻蔑地往下撇了撇。小铁匠直勾勾地看着师傅的动作。姑娘看到老铁匠
伸出手试试桶里的水,把钻子举起来看了看,然后身体弯着象对虾,眼瞅着桶
里的水,把钻子尖儿轻轻地、试试探探地触及水面,桶里水“咝咝”地响着,
一股很细的蒸气窜上来,笼罩住老铁匠的红鼻子。一会儿,老铁匠把钢钻提起来举到眼前,象穿针引线一样瞄着钻子尖,好像那上边有美妙的画图,老头脸
上神采飞扬,每条皱纹里都溢出欣悦。他好像得出一个满意答案似地点点头,
把钻子全淹到水里,蒸气轰然上升,桥洞里形成一个小小的蘑菇烟云。汽灯光
变得红殷殷的,一切全都朦胧晃动。雾气散尽,桥洞里恢复平静,依然是黑孩
梦幻般拉风箱,依然是小铁匠公鸡般冥思苦想,依然是老铁匠如枣者脸如漆者
眼如屎克螂者臂上疤痕。
老铁匠又提出一支烧熟的钢钻,下面是重复刚才的一切,一直到老铁匠要
淬火时,情况才发生了一些变化。老铁匠伸手试水温。加凉水。满意神色。正
当老铁匠要为手中的钻子淬火时,小铁匠耸身一跳到了桶边,非常迅速地把右
手伸进了水桶。老铁匠连想都没想,就把钢钻戳到小伙子的右小臂上。一股烧
焦皮肉的腥臭味儿从桥洞里飞出来,钻进姑娘的鼻孔。
小铁匠“嗷”地号叫一声,他直起腰,对着老铁匠恶狠狠地笑着,大声喊:
“师傅,三年啦!”
老铁匠把钢钻扔在桶里,桶里翻滚着热浪头,蒸气又一次弥漫桥洞。姑娘
看不清他们的脸子,只听到老铁匠在雾中说:“记住吧!”
没等烟雾散尽她就跑了,她使劲捂住嘴,有一股苦涩的味儿在她胃里翻腾
着。坐在石堆前,旁边一个姑娘调皮地问她:“菊子,这一大会儿才回来,是
跟着大青年钻黄麻地了吗?”她没有回腔,听凭着那个姑娘奚落。她用两个手
指捏着喉咙,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收工的哨声响了。三个钟头里姑娘恍惚在梦幻中。“想汉子了吗?菊子?”
“走吧,菊子。”她们招呼着她。她坐着不动,看着灯光下憧憧的人影。
“菊子,”小石匠板板整整地站在她身后说,“你表姐让我捎信给你,让
你今夜去作伴,咱们一道走吗?”
“走吗?你问谁呢?”
“你怎么啦?是不是冻病啦?”
“你说谁冻病啦?”
“说你哩!”
“别说我。”
“走吗?”
“走。”
石桥下水声响亮,她站住了。小石匠离她只有一步远。她回过头去,看到
滞洪闸西边第一个桥洞还是灯火通明,其他两盏汽灯已经熄灭。她朝滞洪闸工
地走去。
“找黑孩吗?”
“看看他。”
“我们一块去吧,这小混蛋,别迷迷糊糊掉下桥。”
菊子感觉到小石匠离自己很近了,似乎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走着,
走着。她的头一倾斜,立刻就碰到小石匠结实的肩膀,她又把身子往后一仰,
一只粗壮的胳膊便把她揽住了。小石匠把自己一只大手捂在姑娘窝窝头一样的
乳房上,轻轻地按摩着,她的心在乳房下像鸽子一样乱扑楞。脚不停地朝着闸
下走,走进亮圈前,她把他的手从自己胸前移开。他通情达理地松开了她。
“黑孩!”她叫。
“黑孩!”他也叫。
小铁匠用只眼看着她和他,腮帮子抽动一下。老铁匠坐在自己的草铺上,
双手端着烟袋,像端着一杆盒子炮。他打量了一下深红色的菊子和淡黄色的小
石匠,疲惫而宽厚地说:“坐下等吧,他一会儿就来。”
……黑孩提着一只空水桶,沿着河堤往上爬。收工后,小铁匠伸着懒腰说:
“饿死啦。黑孩,提上桶,去北边扒点地瓜,拔几个萝卜来,我们开夜餐。”
黑孩睡眼迷蒙地看看老铁匠。老铁匠坐在草铺上,像只羽毛凌乱的败阵公
鸡。
“瞅什么?狗小子,老子让你去你尽管去。”小铁匠腰挺得笔直,脖子一
抻一抻地说。他用眼扫了一下瘫坐在铺上的师傅。胳膊上的烫伤很痛,但手上
愉快的感觉完全压倒了臂上的伤痛,那个温度可是绝对的舒适绝对的妙。
黑孩拎起一只空水桶,踢踢踏踏往外走。走出桥洞,仿佛“忽通”一声掉
下了井,四周黑得使他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样的虚光,他胆怯地蹲下去,
闭了一会眼睛,当他睁开眼睛时,天色变淡了,天空中的星光暖暖地照着他,
也照着瓦灰色的大地……
河堤上的紫穗槐枝条交叉伸展着,他用一只手分拨着枝条,仄着肩膀往上
走。他的手捋着湿漉漉的枝条和枝条顶端一串串结实饱满的树籽,微带苦涩的
槐枝味儿直往他面上扑。他的脚忽然碰到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脚下响起一声“唧喳”,没及他想起这是只花脸鹌,这只花脸鹌就懵头转向地飞起来,
象一块黑石头一样落到堤外的黄麻地里。他惋惜地用脚去摸花脸鹌适才趴窝的
地方,那儿很干燥,有一簇干草,草上还留着鸟儿的体温。站在河堤上,他听
到姑娘和小石匠喊他。他拍了一下铁桶,姑娘和小石匠不叫了。这时他听到了
前边的河水明亮地向前流动着,村子里不知哪棵树上有只猫头鹰凄厉地叫了一
声。后娘一怕天打雷,二怕猫头鹰叫。他希望天天打雷,夜夜有猫头鹰在后娘
窗前啼叫。槐枝上的露水把他的胳膊濡湿了,他在裤头上擦擦胳膊。穿过河堤
上的路走下堤去。这时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东西非常清楚,连咖啡色的泥
土和紫色的地瓜叶儿的细微色调差异也能分辨。他在地里蹲下,用手扒开瓜垅
儿,把地瓜撕下来,“叮叮当当”地扔到桶里。扒了一会儿,他的手指上有什
么东西掉下,打得地瓜叶儿哆嗦着响了一声。他用右手摸摸左手,才知道那个
被打碎的指甲盖儿整个儿脱落了。水桶已经很重,他提着水桶往北走。在萝卜
地里,他一个挨一个地拔了六个萝卜,把缨儿拧掉扔在地上,萝卜装进水桶……
“你把黑孩弄到哪儿去了?”小石匠焦急地问小铁匠。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儿子!”小铁匠说。
“黑孩呢?”姑娘两只眼盯着小铁匠一只眼问。
“等等,他扒地瓜去了。你别走,等着吃烤地瓜。”小铁匠温和地说。
“你让他去偷?”
“什么叫偷?只要不拿回家去就不算偷!”小铁匠理直气壮地说。
“你怎么不去扒?”
“我是他师傅。”
“狗屁!”
“狗屁就狗屁吧!”小铁匠眼睛一亮,对着桥洞外骂道:“黑孩,你他妈
的去哪里扒地瓜?是不是到了阿尔巴尼亚?”
黑孩歪着肩膀,双手提着桶鼻子,趔趔趄趄地走进桥洞,他浑身沾满了泥
土,象在地里打过滚一样。
“哟,我的儿,真够下狠的了,让你去扒几个,你扒来一桶!”小铁匠高
声地埋怨着黑孩,说,“去,把萝卜拿到池子里洗洗泥。”
“算了,你别指使他了。”姑娘说,“你拉火烤地瓜,我去洗萝卜。”
小铁匠把地瓜转着圈子垒在炉火旁,轻松地拉着火。菊子把萝卜提回来,放在一块干净石头上。一个小萝卜滚下来,沾了一身铁屑停在小石匠脚前,他
弯腰把它捡起来。
“拿来,我再去洗洗。”
“算了,光那五个大萝卜就尽够吃了。”小石匠说着,顺手把那个小萝卜
放在铁砧子上。
黑孩走到风箱前,从小铁匠手里把风箱拉杆接过来。小铁匠看了姑娘一眼,
对黑孩说:“让你歇歇哩,狗日的。闲着手痒痒?好吧,给你,这可不怨我,
慢着点拉,越慢越好,要不就烤糊了。”
小石匠和菊子并肩坐在桥洞的西边石壁前。小铁匠坐在黑孩后边。老铁匠
面南坐在北边铺上,烟锅里的烟早烧透了,但他还是双手捧烟袋,双时支在膝
盖上。
夜已经很深了,黑孩温柔地拉着风箱,风箱吹出的风犹如婴孩的鼾声。河
上传来的水声越加明亮起来,似乎它既有形状又有颜色,不但可闻,而且可见。
河滩上影影绰绰,如有小兽在追逐,尖细的趾爪踩在细沙上,声音细微如同毳
毛纤毫毕现,有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丝儿,刺透河的明亮音乐穿过来。闸北边
的黄麻地里,“泼刺刺”一声响,麻杆儿碰撞着,摇晃着,好久才平静。全工
地上只剩下这盏汽灯了,开初在那两盏汽灯周围寻找过光明的飞虫们,经过短
暂的迷惘之后,一齐麇集到铁匠炉边来,为了追求光明,把汽灯的玻璃罩子撞
得“哗哗啪啪”响。小石匠走到汽灯前,捏着汽杆,“噗唧噗唧”打气。汽灯
玻璃罩破了一个洞,一只蝼蛄猛地撞进去,炽亮的石棉纱罩撞掉了,桥洞里一
团黑暗。待了一会儿,才能彼此看清嘴脸。黑孩的风箱把炉火吹得如几片柔软
的红绸布在抖动,桥洞里充溢着地瓜熟了的香味。小铁匠用铁钳把地瓜挨个翻
动一遍。香味越来越浓,终于,他们手持地瓜红萝卜吃起来。扒掉皮的地瓜白
气袅袅,他们一口凉,一口热,急一口,慢一口,咯咯吱吱,唏唏溜溜,鼻尖
上吃出汗珠。小铁匠比别人多吃了一个萝卜两个地瓜。老铁匠一点也没吃,坐
在那儿如同石雕。
“黑孩,回家吗?”姑娘问。
黑孩伸出舌头,舔掉唇上残留的地瓜渣儿,他的小肚子鼓鼓的。
“你后娘能给你留门吗?”小石匠说,“钻麦秸窝儿吗?”
黑孩咳嗽了一声。把一块地瓜皮扔到炉火里,拉了几下风箱,地瓜皮卷曲,燃烧,桥洞里一股焦糊味。
“烧什么你?小杂种,”小铁匠说,“别回家,我收你当个干儿吧,又是
干儿又是徒弟,跟着我闯荡江湖,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铁匠一语未了,桥洞里响起凄凉亢奋的歌唱声。小石匠浑身立时爆起一
层幸福的鸡皮疙瘩,这歌词或是戏文他那天听过一个开头。
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受
尽了世上千般苦——
老头子把脊梁靠在闸板上,从板缝里吹进来的黄麻地里的风掠过他的头
顶,他头顶上几根花白的毛发随着炉里跳动不止的煤火轻轻颤动。他的脸无限
感慨,腮上很细的两根咬肌象两条蚯蚓一样蠕动着,双眼恰似两粒燃烧的炭火。
……你全不念三载共枕,如去如雨,一片恩情,当作粪土。奴为你夏夜打
扇,冬夜暖足,怀中的香瓜,腹中的火炉……你骏马高官,良田万亩,丢弃奴
家招赘相府,我我我我是苦命的奴呀……
姑娘的心高高悬着,嘴巴半张开,睫毛也不眨动一下地瞅着老铁匠微微仰
起的表情无限丰富的脸和他细长的脖颈上那个象水银珠一样灵活地上下移动
着的喉结。凄婉哀怨的旋律如同秋雨抽打着她心中的田地,她正要哭出来时,
那旋律又变得昂扬壮丽浩渺无边,她的心象风中的柳条一样飘荡着,同时,有
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从脊椎里直冲到头顶,于是她的身体非常自然地歪在小石匠
肩上,双手把玩着小石匠那只厚茧重重的大手,眼里泪光点点,身心沉浸在老
铁匠的歌里,意里。老铁匠的瘦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她仿佛从那儿发现了
自己像歌声一样的未来……

用户评论

表情0/300
喵,没有找到相关结果~
暂时没有评论,下载喜马拉雅与主播互动
音频列表
  • 1
       
    152
    2023-07
  • 2
       
    159
    2023-07
  • 3
       
    123
    2023-07
  • 4
       
    101
    2023-07
  • 5
       
    106
    2023-07
  • 6
       
    118
    2023-06
  • 7
       
    131
    2023-06
  • 8
       
    684
    2022-10
  • 9
       
    723
    2022-07
  • 10
       
    436
    2022-07
  • 查看更多

猜你喜欢
十三

媲美紫式部、清少纳言的天才女作家樋口一叶经典小说集作为日本公认的第一个职业女作家,樋口一叶因其文学地位和功绩,头像被印在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成为日本...

by:只读文化

十三

你怕鬼吗?其实每一个厉鬼的背后,都会有一个或凄凉,或无奈,或遗憾的故事......一个千年的诅咒,一段不为世人接受的孽缘,一个不停缠绕的诡异噩梦,一个平凡无奇女...

by:阿尔静

十三

每首诗后面都附有青瓷老师的图解,让学诗一目了然。...

by:北国飘雪6

十三鬼穴

揭开十三鬼穴神秘面纱,探求狂猖癫等神智门径。

by:葳蕤竹叶

十三

十三经读诵打卡

by:播友201263430刘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