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凌晨一点多钟，空气潮湿又闷热。河北涿州范阳中路附近，警笛声渐近又渐远。
据涿州发布消息，7月29日08时至8月1日11时，涿州市出现明显降水天气过程。全市平均降水量355.1毫米，多个乡镇、街道降水量均超300毫米。同时，受上游洪水过境影响，涿州城区部分地段出现内涝。
范阳中路的一家饭店门口，人们向内张望。杨力带着几名从沧州任丘赶来的救援人员走进去，脚步疲惫而匆忙。
在过去的一天，杨力几乎24小时没合过眼。一位19岁的女孩打电话告诉他，“水深有两米了，救救我。”而他的一个朋友被大水围困在二楼，而后又被困到楼顶。
还有一位大哥，他发了好几条短信求杨力先去救他的媳妇，杨力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去安抚对方。他背着一袋馒头来回辗转，却迟迟无法送到需要的人手中。他还打了上百个电话，微信里的沟通一刻不停。
“只有来涿州，才能体会到这种焦急和焦灼。”他说。
【1】一夜收到一千多条求助信息
现在，杨力终于能坐下来复盘当天的情况，并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7月31日晚，在了解到一些村庄有人被洪水围困等待救援时，他和几位朋友便自发协调救助信息。用他的话来说，是做“救援队的后援团”。
一共七八人，有人负责财务、有人负责住宿、餐饮，也有人负责购买米、菜、纯净水、皮艇。杨力没想到，共享文档在网上流传后，一夜就收到了一千多条居民求助信息。
他设置这个文档，原本只是为了方便和救援队伍对接。“我们只能去了解他们具体在哪儿、能够到哪儿的信息，但对方一开口就是喊救命，喊求求你了。”
以上种种，让杨力内心无比煎熬。
“两米高的水又那么急，我能做些什么？”每次接到电话，他感觉都像是最后一次。担心因为没有帮忙而产生严重后果，他内心极度拉扯。沉默了片刻，他安慰自己：“我们能做到的可能就这样减少一点点损失。”
地图上，京广线自东北向西南穿过整个涿州，铁路以西华阳桥、范阳桥都已封锁，只有铁路以东的范围还能活动。
杨力手指地图说，白天时，他背着一袋馒头，想涉水送到铁路以西的地方，因为没能找到车，他只能扛着一大袋馒头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最后，一个城管借给他一辆车。
京广线自东北向西南穿过涿州。图/九派新闻记者 武菲菲 翻拍
【2】300多名外地救援者吃上了饭
“赶紧把饭热热，大家凑合着吃吧。”杨力带人进来以后，王云热情招待着，边说边给救援人员盛米饭盛菜。
她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因为刷杨力的直播间，关注到了外地救援人员需要提供后勤服务，她就联系杨力，加入了志愿工作。31日全天，饭店已经给300多名外来救援队伍提供餐食。
尽管已是深夜，救援队仍在陆续赶来。饭热了一遍又一遍，厨师和她也都还在忙碌着。
牛晶专门为救援队伍协调住宿。这天晚上，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一支救援队伍进来时，鞋子完全是湿的，王云注意到，连忙拿了几双一次性拖鞋让他们换上。吃完饭后，救援队在牛晶的带领下去住宿的地方，她又提醒对方还上鞋子。到后来，房间不够住了，众人商量着把酒店二楼的雅间桌子拼起来睡觉。
“把救援队照顾好，他们才有力气干活。”王云说。这一天里，她已经花费了近万元。饭店里也只剩下半袋米，还需要购买更多。
住宿问题解决后，杨力和志愿者们围坐在一个小圆桌前，商量明天的任务。他在纸条上写下了“菜米肉”与一位志愿者的名字，并用胶带粘贴在墙面上，表示这个人明天将负责这件事。此外，物资、水、药物，都被写上了纸条。
半夜，一位大姐来饭店找杨力，说她朋友家的孩子在屋顶，情况特别紧急。杨力只好告诉她，自己只是管救援队吃住，不能指挥他们。
还有更大的隐忧。“救援都是外地过来的，连路都不知道，救生舟都是飞速转动的齿轮，如果有硬物打到中间杠上，齿轮要废了，还有可能翻船。我不能拿四个人的命冒险去救一个人。”杨力接着说，就在白天，一支救援队伍去另外的小区营救，由于水深，雾气又重，即使有当地人作为向导，还是迷路了，只能折返。
【3】父亲出门抢救手机后失联
杨力40岁了，这是他记忆里最大的洪灾。今年之前，对于1963年那场存在于父辈记忆中的洪水，他只是耳闻。
这次，他的手机店和奔驰车都被淹了。8月1日中午，父亲想着要去“拯救”杨力两大保险柜的手机，便独自出门去了手机店。但杨力得知，那个地方水“已经有脖子深了”。他赶紧打电话给一位朋友，请她帮忙看父亲在不在家，十五分钟后，他得到的消息是不在。
“我这一直在忙救援队的后勤，也没顾上我爸。”杨力说，直到8月1日晚上，他还联系不上父亲。
凌晨2点，饭店里又陆续来了几支救援队，餐厅里渐渐站满了人。在救援人员都端上饭碗后，杨力站在那张地图前，一遍又一遍介绍涿州目前的情况。京广线、范阳桥、华阳桥、灌云路……这些地图上的线或点，可以帮助初次到来的人建立对涿州的印象。
“我们加油怎么办？”有救援人员问。
“我们尽力去找加油站，油钱您也不用担心。”杨力说。
“我们有钱，你只要能弄到油就行了。”救援人员回答。
0点刚过，一条“西茨村大提已经被冲垮了”的信息出现在村民微信群里。西茨村位于涿州正东方，紧邻固安县界，旁边就是大清河。
这条信息还提示，从开发区范阳路段向外辐射，一公里以内、处在三层楼以下地面的群众需要马上转移至高处。
一位身披雨衣的大哥突然闯进来印证了这一消息，“往东三十里地，水！已经九米深了！”他用手指比出一个“9”，情绪激动，头发全是湿的。在注意到围坐的救援人员后，他大喊一声：“你们来了，辛苦一点，涿州人民感谢你们！”接着转身离去。
全屋安静了一阵，随后又热火朝天。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大家都是为了涿州的老百姓。”杨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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