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一路朝阳》，总算大结局了。
这部高开低走的所谓现实主义职场剧，可快把观众给创死了。
当初看得有多上头，看到后面就有多下头。开分7.7，播到大结局却降到了6.5，而且估计还有下降趋势。
演到后半段最被诟病的一段情节，就是二十几岁的女主角对着四十岁的男主表忠心：
“我可以跟你签婚前财产协议，你所有的资产、股票、房产我通通都不要，我也可以放弃做遗产继承人。”
到这里，想看现实主义职场剧和想看玛丽苏恋爱的观众，都沉默了。
人设彻底崩坏，剧情彻底走歪。看着他俩甜甜蜜蜜，观众只剩下心梗加不解：2023年了，女人谈个恋爱怎么还要自证清白，老男人怎么还在被塑造成单纯的恋爱脑？
一路朝阳，为什么让人不适？
先给没看过剧的朋友简单介绍一下这条线。
北漂女孩李慕嘉机缘巧合进入了北京最知名的律所，中途结识了商界精英黎光。黎光对李慕嘉一见钟情，李慕嘉也在后来的相处中逐渐爱上了黎光。
如果剧情按照这个走下去，那也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偶像剧情。大叔和萝莉彼此救赎的戏码，虽然俗气，但总有人愿意吃这套。
所以，前十集，“慕光之城”CP在热搜上杀疯了。
什么可以让我崇拜的男人却保持克制啦、什么上位者的小心翼翼啦、什么弯下腰来祈求你的爱啦......把黎光塑造成了传统的霸总形象，轻轻松松俘获了观众的爱。
可越往后，观众越咂摸出不对劲。
说好的大叔爱萝莉偶像剧，怎么演着演着成了离异男人的爹味教学？
首先，是黎光的告白言论：
“对于一个四十不惑的男人来说，我的时间成本，它的宝贵并不亚于你的青春。”
听听，多么偷换概念的一套说辞，按照这么说的话，七十岁老大爷的时间更加宝贵了。得了便宜还想卖乖，算盘打得震天响。
接着，就是被观众们骂上热搜的女儿设定。
剧播到中段，黎光突然蹦出了个二十岁的女儿，看起来比娃娃脸的李慕嘉还大。请注意，前面小心翼翼表白时，黎光可没交代自己还有女儿。
因为挨骂太多，官方还下场解释剧情，也算是剧播独一份了。
后面，黎光还为了陪女儿滑雪，放了李慕嘉全家的鸽子。
自己公司有了问题也完全不解释，当李慕嘉负责的官司涉及到他的利益时，他也选择了欺骗，让李慕嘉成为了自己的棋子。
男主这边的剧情七零八碎，一会儿深情霸总一会儿现实高管。女主那边也作天作地，把北漂女孩演成了又当又立的关系户。
她明明只是二本毕业生，能进入公司已经是幸运。后来认识黎光之后，才在他的关系下接触到各种大案。
然而她对自己的能力毫无自觉，还一口一个不公平，咄咄逼人地要求上司允许自己参加项目。
后来更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感，甚至损害了黎光作为客户的利益。
逼得上司把话挑明：“如果你不是黎光的女朋友，你跟黎光吵完了架，你觉得金达会留你吗？”
等到李慕嘉要求婚时，这种错位又到达了另一个层面。
她要和黎光结婚，是因为“想要一个家”；因为担心别人觉得自己是为了钱才和黎光在一起，她主动提出要让黎光做财产公证；当黎光出现财务问题时，她又要和黎光一起承担风险。
看到这里，想必观众们已经发现了割裂感的源头：
李慕嘉乘着黎光的东风享受资源和人脉，却没有承担一丁点道德困境。她对黎光的爱，也从最开始的仰慕欣赏、努力并肩而行，变成了毫无自尊的恋爱脑，一切只为了围着黎光打转。
而黎光呢。
他一边眷恋李慕嘉身上的青春懵懂，言之凿凿地表示自己很爱她。但却从始至终没有给李慕嘉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独立成长的个体。
总之，两人一边演着偶像剧里的岁月静好你侬我侬，一边又不断地用房子车子公司女儿等等鸡毛蒜皮的琐事来提醒观众：这是现实发生的故事。
久而久之，观众根本无法带入主角，只能代入被连累的打工人：同事靠着甲方爸爸拥有了一切，还在我们面前宣扬靠自己，这谁能不破防。
还得是闺蜜来当嘴替，点醒哭唧唧的李慕嘉：
“你口口声声说不图他钱，那你图他什么？图他年纪比你大一轮还拐弯吗？”
反正看到大结局，她姐是想不出黎光有什么钱权之外的魅力。
“无用的仓房”
《一路朝阳》之所以大翻车，归根结底，是演着现实主义的题材，却荒诞地披上了一层偶像剧的纯爱皮囊。
在男人们被普遍撕下面具的当下，要人相信一个白手起家的真霸总会爱小女生爱到不可自拔...说真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编剧本人似乎也对这种过分的滤镜无知无觉，要不是王阳在二度创作时争取了一把，可能剧的走向会更加难看。
而同样是都市现实题材，隔壁的《装腔启示录》就从老男人的视角，重新剖析了上位者的思维。
更扎心，却更真实。
成功的上位者有什么共同特点？
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里已经取得了绝对的成功，也长期浸淫在有钱就能买到一切的价值观念里，所以傲慢、自恋、不可一世都是他们的性格底色。
所谓的温柔儒雅，都是包装出来的人皮面具。
他们对下位者的心态有且只会有一种：玩弄观赏。
就像是老虎在逗弄着自己的猎物，兴致所及了就让她们在爪子里扑腾两下，不喜欢了就一掌拍开，一切都是以他们自己的情感需求为先。
《装腔启示录》里给了一个更恰当的比喻：烧仓房。
这一比喻其实最早来自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故事里的一个有钱人看似光鲜华丽，却要依靠烧仓房来填补内在的空虚。
而烧仓房更深层次的隐喻是：靠杀害无依无靠的社会边缘人，来满足自己的乐趣。
对于那些有钱的老男人来说，带着年轻女孩出入名利场，看着她们一步步沦陷在灯红酒绿之中，又在玩腻了之后把她们一脚踢开，这个过程，就是在“烧仓房”。
随着年龄增长地位上升，物质能带给他们的满足已经越来越少，所以他们需要年轻女孩给自己解闷，享受着年轻女孩的崇拜仰慕，却又在内心将她们定义为无用的仓房。
期待着依靠一段关系完成阶级跃迁的女孩，早已跌入他们准备好的镰刀之下。
他们居高临下，拿捏着女孩小心翼翼的不安，看着女孩们努力察言观色，俯视着她们的装腔作势，享受着施舍和养成的快感。
一步步引诱她们下坠，最后还要将她们看作自己的战利品。
他们才不会为某一个年轻女孩停留，“因为不同的女孩，不同的崩溃，就是不同的风景。”
这一段台词，很容易让她姐想到之前写过的《不完美受害人》。
刘奕君饰演的成功，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儒雅英俊、温柔多金的总裁。
身居高位，外表和善，轻而易举地掌控着一切。他在赵寻无意识的情况下强奸了她，而当他知道赵寻报警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慌张或是愤怒，而是错愕：
“我让她可以享受到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奢侈舒适，她为什么呀？”
他也像是喜欢烧仓房一样喜欢赵寻：“我喜欢看她纠结的样子，我喜欢看她内心里边几股力量打成一团，我觉得太刺激了。”
所以，老男人们喜欢的，与其说是李慕嘉、赵寻、米歇尔等等年轻女孩，倒不如说是一种把青春攥在手里肆意把玩的快感。
多么傲慢，多么面目可憎。
被美化的老男人
然而，这个时代竟然还在无限制地包容甚至美化他们的傲慢。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叔与萝莉都是偶像剧里长盛不衰的搭配选项。
大叔被包装成有阅历有学识还能独宠女主的人类高质量男性，陪她长大，为她遮风挡雨提供庇佑，还可以轻轻松松带领女生跨越阶层差距。
《我，喜欢你》里，两位演员差了十八岁，男主被设定成有洁癖爱美食的总裁，而女主则烧得一手好菜，抓住男主的胃也抓住了他的心。
高冷总裁为爱下凡，陪单纯小女孩胡闹打趣，看似是宠溺温柔，但他拥有随时抽身而退的权力，也可以不分场合不顾女主面子训斥她的“不懂事”。
钟汉良和谭松韵主演的古装剧《锦心似玉》，男主有原配有妾室，却还是能被包装成专一双标的甜宠款男主。
编剧给这位朝堂上隐忍腹黑的大官加入了不少深情元素，什么只有在女主这里才置气吃醋啦、什么不顾他人眼光抱着女主出门啦，全然不顾二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和宅斗中女性的真实悲剧。
上面两部剧，因为男主颜值够看，勉强还能被归类于偶像剧，还有一部分大叔与萝莉的配置，看来看去简直像现实版恐怖片。
《我的！体育老师》里，张嘉译饰演中年离异男，只是个体育老师，却可以依仗着所谓成熟稳重的魅力，和做饭好吃能做家务的经济适用属性，轻轻松松获得年轻美女的投怀送抱。
甜宠剧用无休止的发糖来中和这些微妙的不平等，但只要拆解过后就会发现，所有的糖点指向的都是老男人在这段关系中高高在上且独一无二的主体性。
他们撷取年轻女孩鲜嫩的天真，在她们未经人事时肆意涂抹，一边训诫一边抚慰，将她变成自己人生中的“作品”。
而女性，只是一张自我献祭的白纸。
可悲的是，在偶像剧赋予的滤镜之下，这些对老男人的浪漫幻想也延伸到现实，还有很多女性将其看作被爱的证明。
最后，老男人的爹味说教是阅历体现、老男人稍微俯身告白就是克制真诚、老男人不肯分享权力财富是保护自己......他们有一万种方式来表演自己的权势。
即便是没有权势的老男人，也可以用职业便利、年龄阅历等等优势给自己贴金，再以上位者的姿态将剥削伪装成爱情。
而所有这些童话故事，都会在两人修成正果之后戛然而止。因为明眼人都知道，除了能力人脉资源上的不对等，心智上，女孩们也显然玩不过老男人。
所以大叔与萝莉的爱情走向可不是并肩作战，多半是女孩被拐回家做免费子宫，成为永久性资源。
毕竟他们只会施舍物质，不会分享权力。
一旦关系走向崩盘，上位者还是会轻而易举地全身而退，反倒是下位者，将再次遭遇舆论的围剿，甚至自我意识的全面崩塌。
然而，身为上位者从来不需要自证动机，反而是女性需要一遍遍被冠以拜金羞辱。
说来好笑，都骂女人拜金，怎么没人骂老男人拜年轻拜美貌？
还是说男人们天然自带豁免权，他们的欲望都可以被视作天性？
我们看够了老男人自我意淫的甜宠戏码，也不想看到女孩们在大叔与萝莉的矫饰里忽略根本性的不平等，那些被包装出来的深情并不可靠，真实的男性思维远比你想象得更加计算精明。
《一路朝阳》和《装腔启示录》里，有一段形成互文的情节，引起了广泛讨论。
前者是黎光带着李慕嘉去高级餐厅参加朋友聚会，一桌子老男人来回调笑，以老土迂腐的人情世故给李慕嘉指点江山，李慕嘉扬起酒杯，左右逢源，自以为已经融入社交圈。
后者是马总不经意间谈起酒桌上的另一个女孩，言谈中尽是讽刺不屑，冷眼旁观着她的表演和装腔。
一男一女的视角，拼凑起一个真实的闭环。
你以为你会是唯一，以为参加一场饭局就靠拢中心，以为老男人的甜言蜜语深情儒雅只对你释放，但在掌权人手中，你只是一盘可以被替换的菜而已。
成为一朵玫瑰花最好的方式，不是被浇灌被养大，不是封在玻璃罩子里见世面，是扎根于土壤，长出自己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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