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集

2023-10-08 06:05:5021:57 54
声音简介

第169集璞玉听柳塘说了半天,还没提到警予现在何处,忍不住插口道:“他没说上船要到哪里去么?”柳塘道:“他没说明,只说下次来信就可以从邮局寄了。他这是特别小心,因为寄信时还没离开险地,只怕这信泄漏,所以还不敢写地址,送信的必也特托专人。看信里的口气,警予真是朋友,他给王督军做秘书长,本是客卿性质,向来恬淡自甘,很少参预机务,也不把持权柄,和王督军总保持相当距离,和一班权要也都分着界限。既不巴结逢迎,也不结党营私。在王督军手下的,有若干人特得宠信,威福自恣,有若干人利用机会,发了大财。惟有警予始终我行我素,总是书生本色。到如今王督军势败,那班由他身上得法的,全都自顾妻孥,自图安逸。有的躲进租界享福,有的还卖主求荣。结果肯与王督军同患难的,倒只剩警予一人。你看警予素日并没颂扬王督军的功德,也没露过感激的意思,说起来还像有所不满似的。然而到了危急时候,他竟忠义奋发,舍命报答知己。信里意思,好似把王督军当作失母孤儿,自己当作保姆,因为别人负心,他越发的责无旁贷,定要相随到底,看情形他暂时是不能回来了。可是得到这封信,我们知道他平安,也算无可奈何中的安慰了。”璞玉听着,忽落下泪来,急忙用手掩住脸儿。柳塘又道:“他还叫我告诉你,不要替他担忧,他在外自知保重。只待把王督军护送到安全地方,尽到了朋友责任,就可以回来跟你团聚。所盼你也自己保重,安心住在这里,养得胖胖的,漂亮亮的,等他回来。”璞玉听着,抬起头儿,含羞说了句:“瞧这大哥……”随又低下头去。柳塘笑道:“你不要埋怨我乱说,难道我还怄你?他这信上明明写着‘善保颜色,以规永好’。我只照文翻译,不过这种翻译是很难的。他用文言写,字面还很雅驯,我用白话一翻,语病就出来了。”说着,放下此信,又和璞玉谈了半晌警予的事。璞玉因得到警予平安消息,这封家书论值真不止万金,当时眉心就舒展许多,心头积郁也开豁不少。听柳塘夸赞警予忠于朋友,不由叹道:“他只顾了朋友,可把家抛了。”柳塘道:“这种事自古便难两全。古人以忠孝为大节,常把君王和父母并论,有时还移孝作忠,却没听说过移忠作孝,至于妻孥,简直是不上论的,这当然是旧时代的路数,不能说是合理。不过警予是读书人,又受王督军的知遇,自然不能畏难苟安,遗人讥笑。这是人生大节,不能苟且,便是我遇着了,也只好和他一样办法。至于警予本心,却是舍不得离开你的。”璞玉听着,叹息无言。柳塘又劝解了一会儿,方才罢了。璞玉便把警予的信珍藏起来,此算是有了指望,心里安稳许多。柳塘家里也尽是顺心的事,但这所谓顺心,只是由坏转好。太太的伤已逐渐平复。到了约定之日,老大夫果然到来,给太太把缠布解放。那缠布经过多日,已是污黑不堪。但解开以后,只见里面的肉,都已长成,只伤处还显着嫩而发红,却没一点疤斑,众人全都称奇。柳塘咨嗟叹息,说:“我们中国的医道,真有神妙不可思议的,只可惜失传的太多,难得遇见。像这样治伤,上一次药,几十天不换不洗,不透空气,若叫西医看见,必以为里面要成为毒菌窟穴,把人烂死为止,哪知竟得到这样奇迹。”说着,和太太称谢不已,又邀来江湄,商量酬谢大夫的办法。依柳塘要送千元谢金,另外挂匾。这老大夫既不受钱,更怕传名,坚却不受,反看中了堂屋大瓶中所插的一支方竹手杖。那手杖是一位朋友所送,柳塘因它分量稍重,尺寸又长,而且共有十八节,不好截短,只得抛置不用,已经二十多年了。不想这时得到大夫赏识,柳塘就拿了奉赠。老大夫大喜,说这就很好,我算受了谢礼,可不要再客气了。说完,便扬长出门而去。柳塘心中不安,随后又给送去贵重礼物,都被退了回来。柳塘也只得罢了。太太病愈以后,果然依着柳塘的话,洗心革面,励精图治,把全副精神都放在家务上面。对待柳塘竭力尽心,对于玉枝非常慈爱,饮食寒暖,极为关心,宛然和生母一样疼爱。以前对璞玉尚有几分隔膜,病后竟亲如姐妹,而且因她心境不舒,更有一番体贴。连男女仆人也全提高了待遇,不但加了工钱,有一天整理箱箧,竟剔出两箱旧衣服,分给仆人。太太以先是偏于精刻的人,这时突变宽厚,而且对人和蔼,常带笑容,于是人们都说太太一场病把人变了。又过几日,太太便主张给玉枝换帖,正式宴会亲友,宣布玉枝的身份。因为玉枝的身份问题,比婚事更加重要。她一直担承着姨太太名义,到失踪以后,也只对太太和仆人揭穿了秘幕,其余的人还不知晓。现在若贸然宣布定婚,亲友还不知哪里来的一位小姐呢。所以太太为郑重起见,要举行隆重仪式,筵请亲友前来,先声明自己夫妇已收玉枝作为义女,一切全以亲女待遇,然后再附带宣布定婚的事。柳塘也觉应该这样办,但因亲友早已知道玉枝的地位,听到她由姨太太变作女儿,必然引起怪骇,那时便不能不说明原委。但要说原委,势必揭穿许多旧事,有损太太脸面,若是隐瞒真相,又难措词,实在不易斟酌,所以踌躇不决。太太却坚决要办,劝柳塘不要管,由她自己承当,柳塘只得依她。太太便发帖广延亲友。到了日期,等人众集齐,开筵列座。酒过三巡,太太把打扮齐整的玉枝领了出来,在筵前给大家引见。亲友们有的认识玉枝是姨太太,有的不识玉枝,却知道柳塘没有儿女,当时全都大愕。太太却不慌不忙,把这原委诉说出来。“先提当初自己要柳塘纳妾,柳塘不肯,后来被自己劝动了,就在外面物色,自己也在家中替他张罗,不想双方同时都选定了一个。柳塘在外面选定雪蓉,自己在家中定妥了玉枝。在当时,柳塘和雪蓉已成定局,玉枝却还可以打退,不过自己即生了私心,定要柳塘娶自己所选的人。玉枝又因受着家人虐待,哀求收留,于是就强逼柳塘把两人一齐收房。但柳塘存心忠厚,自觉娶一个年轻女子做妾,已是误入青春,有伤阴骘,怎能作践两个,何况玉枝年纪更小。只苦被逼迫,不能不应,竟而奇想天开,暗地和玉枝商量,把她收做义女,但表面还瞒着我一直为姨太太。到如今,直瞒了二三年,柳塘只为这点好心,还惹出风波。那个雪蓉,初来本是很好的,只为玉枝成了柳塘的女儿,当时既受疼爱,过后又有希望,觉得一样的人,一同进门,受到两样待承,由此就离心离德,终于下堂走了。柳塘还忍着伤心,不肯说明,直到自己害病,玉枝在床前侍奉,有如亲女,柳塘为安慰自己,才把玉枝的实情说出来。自己被柳塘的忠厚和玉枝的孝心给感动了,才悔悟以前挟私嫉妒,强要柳塘收下玉枝,几乎作践了这小女孩子。幸而柳塘把我的罪过给挽回了,还给我得了个孝顺的女儿,我是多么惭愧。但是以前只为我一人不好,弄得柳塘做好事还得瞒人,玉枝一直担着姨太太的名儿。现在我虽后悔了,明白了,可是外人还不知道,见玉枝从姨太太变成小姐,不定怎样疑惑。所以我的病一好,就赶着请各位亲友前来,谈谈这个前因后果,叫大家知道柳塘的隐德,玉枝的孝顺,和他们担的这冤枉名声,全是我一个人逼出来的。今天请诸位认识我们的女儿,我们夫妇就把她当作继承人了,我们以后也未必能再有孩子,便是有了,玉枝的地位,照样不能变动,请诸位给做个证人。”说着,便领着玉枝,向亲友挨位引见,这位姑父,那位姨丈,这位大娘,那位表嫂,费了很久工夫才引见遍了。玉枝一一行礼,大家纷纷道贺,跟着便大发利市,收了许多见面礼。人们因事先不知是这种局面,未得预备礼物,临时只可用钞票代替,但也有由手上现摘镯子、戒指的。玉枝共得上千元现金,还有十多件首饰。太太向大家道谢,接着又把玉枝定婚的事也说出来,却笑着道:“我今天是一事两勾当,请诸位来,报告我们得了女儿,外带报告女儿定亲,不再备两次席了。诸位也一事两勾当,方才已给了见面礼,也不用再破费二回,几时正式办事,再给添箱吧。”众人又向他夫妇道贺。柳塘见太太办得很是圆满,她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把好处推给丈夫,居然顺理成章的把玉枝名分更改过来,使人们只有赞叹,很少诧怪,可见她真是有心路的人。自己当初觉得很难措词,想不到她轻描淡写地就办完了。当然,我因为不愿声扬她的坏处,才觉难说。她肯自己认错,自然就容易了,这是最好的方法。她虽认错,旁人倒会原谅,绝不致因此看轻她的,大家也全好看了。想着,正和人们周旋,忽见宝山走了进来,垂手禀道:“外面有客人求见。”柳塘道:“什么客人,你没见我正忙着么,不相干的还不挡驾?”宝山向他使个眼色道:“来人说有要紧事,您出去就知道了。”柳塘见宝山神情可异,言语支离,也没再问,就走了出去,一直到外院进了客厅。见里面寂然无人,不由一怔,回头见宝山正跟在背后,就问:“你不是说有客找我,在哪里呢?”宝山摆摆手道:“老爷,是我请您出来,并没人找。”柳塘愕然问道:“你有什么事?”宝山道:“老爷没见着今天的晚报么?”柳塘道:“我起床便忙着招待客人,连早报都没看,哪有工夫……哦,晚报又怎样?”宝山便把手中的报纸递过道:“您瞧,王督军被刺了。”柳塘大惊道:“是么,在哪里登着……”说着,打开报纸,只见头一条儿便是这段新闻,却只像电报简讯,寥寥数语。说王督军自势败后,销声匿迹,久无音讯,不知何时抵达上海,寓居四马路南海饭店,携有僚佐数人。昨日下午,有其故友黄受生,亦下野军长,在万花楼邀宴接风。王携僚属三人同往,不意有暴徒四人,预伏万花楼门外,迨王到门下车,即行发枪狙击。王当场毙命,随行僚属一死一伤,仅有一人无恙,暴徒尽行逃脱。据传或因政治关系,当局正在传讯证人严缉凶犯中云云。柳塘看完,只觉头顶轰的一响,跟着顿足叹息,知道宝山所以叫自己出来,并非注意王督军,而是关心报上所写的三个僚属。这三人虽未写姓名,却可断定必有警予在内,不知他在一死一伤一得无恙的三个人中,占了哪个地位,这便令人可虑了。他能无恙,自然再好没有,受伤也算侥幸,若是凑巧占了那个死的地位,可就了不得了,真想不到又出这意外风波。想着,就听宝山说道:“我看见这段报,很替赵老爷担心,忙去报告老爷,又怕赵太太知道,所以请您出来,您看赵老爷不会……”柳塘道:“这你可问住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千里外的事?现在只有盼他不是那个……是那个平安无事的,至不济也是那个受伤的……哦,我想他一定是受伤了。”宝山道:“您怎看出来的?”柳塘叹道:“六亲同运啊。我家里有两人受伤,他也陪着,但盼如此,伤了总可以好,反正这事你要尽力瞒着,千万别传进赵太太耳里。那不但害她担惊发愁,还怕出意外的事,你可记住了。”宝山唯唯应诺。柳塘便立起回了后院。璞玉见他神色有异,便问:“大哥,是谁找你?”柳塘漫应道:“是一位生朋友前来打抽丰,我把他打发走了。”璞玉道:“是拌嘴了么?你脸上怪不好看。”柳塘道:“我和他本没交情,他张口借一二百,给少了还不肯走,到底惹我生了气。宝山赶他出去了。”璞玉听着信以为真,也没再问。柳塘便和别人周旋,等到席散,晚上还有人留下作余兴游戏,直到半夜,方才散尽。柳塘便进入太太房中,悄悄把这事说了。太太也深为扼腕,但劝着柳塘不必忧虑,事情还没见真,倘若警予没事,我们替他白担忧愁,岂不冤枉?太太嗟异不已。还劝柳塘暂时不要告诉璞玉,等听见实在信息,再做道理。柳塘道:“等着看明天的报吧,也许还有下文的。”当时,又谈了一会儿,便各自就寝。柳塘简直一夜未睡,直等到早晨七点,自己到大门口去,把才送到的日报拾起,拿入房中,提心吊胆地瞧看。哪知寻着王督军那段新闻,竟和昨天晚报所载的一字不差,一字不多。可见报馆中并没得到续报的消息,只好照录晚报原文,不由大为失望。自思:我就怕这样迷离沉闷,不得分晓;当然,今天报上若刊出警予噩耗,还不如这样没有分晓,较能留些希望。但是事情已发生在那里,生死祸福,全已定局,害怕也没有用,是好是坏,宁愿早些明白。就好比赌钱一样,既把命运下了孤注,牌已抓到手里,若还迟迟不敢翻看,岂非全受苦恼?反正命运已定,就快把幕揭开来看吧!忧疑惶惧是最苦的。所以古人有两句诗是,余生茵溷都无恨,恨是飘零未定时。这话真豁达痛快,只可恨这报,竟不给个痛快,还得叫我沉闷下去,这日子才难过呢!又想,也许续电来迟,未及排印,大约今天晚报便有消息了。就把报抛在一旁,上床睡觉。又展转许久,才得入寐。到醒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但到下午,晚报送来,上面仍没提到这事,只好再等明天。到了明天,早报上还是不见只字。一连三日,把柳塘给闷坏了,才知报纸也是一样势利。王督军已然下野,不值得为他浪费篇幅,只刊载被刺消息,已然够了。至于被刺原因,善后情形,以及死伤僚属的姓名,都不值得特别刊载。自己因为关心,才这样盼望,其实,别人早把这事当作历史,完全淡忘了。但警予消息既不能在报上看到,又无法去打听,这可如何是好?想着,不胜焦灼。但在璞玉面前,还得加意隐瞒,不敢稍露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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