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听箫
作者/梁云山
少年时代，我偶尔回乡。那时祖父和三叔四叔已搬到金竹湾一栋由原来的牛栏屋改建的矮小的旧屋里。在那不足八平米的小仓库里，伴着几枝搁在砖头上的枞膏火，祖父给我讲古代仁人志士勤学励志的故事，教我读“云淡风轻近午天”，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说“一个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品德修养，即修身齐家。至于治国平天下不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想的事。一个唐诗宋词孕育出来的读书人，必然是心胸坦荡，与人为善，情感细腻的人。”
月明风清的晚上，难得祖父兴致好，拿出床头自制的洞箫。两尺长的紫竹箫被祖父的手指摸得油光发亮，显得格外古朴雅致。祖父屏心运气，渐入佳境，当呜咽悠远如泣如诉的箫声响起时，祖父便微闭双眼入定般忘记自我，超脱尘世了。
轻柔的山风掠过竹林，月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泻下来，变成无数细细的光圈，随着清风摇晃跳动。箫声悠然浑厚，在山村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仿佛灵魂也随着箫声飞出竹林，趁着月光在空中云游。时而沉得很低很低，让你无端地想放纵的痛哭一场。而更多的时候，箫声是让你进入一种飘飘欲仙，连你的灵魂和躯体都受到了一场透彻的洗礼一样，那般的轻爽，那般的洁净。
祖父告诉我，这只曲子叫《梅花三弄》，他还轻轻哼起了曲中的歌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叫人生私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他又吹了一段《渔樵耕读》，歌词是：
“老樵夫，自砍柴，
捆青松，夹绿槐。
坟前石马刀磨坏……”
这时，箫声给你描绘出一幅恬淡闲适，与世无争，怡然自得，知足常乐的人间仙境图。
祖父说，琴棋书画是文人的衣冠和灵魂，只有象纳兰若容那样博学多才，潇洒风流的翩翩公子，不为名利所累，虚怀若谷，宠辱不惊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少年的我对那番话只能是一知半解，但却促使我一生去努力实践。于是我在小学时便无师自通的精通了音律，后来便走火如魔般学短笛长箫，三弦二胡，尤以二胡一把，终生相伴。
琴棋书画再也不是今天读书人的时尚，人们见面攀比的是权利金钱拥有的多少。而我却固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去寻求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完美和势必努力去实现的灵魂的超脱。
我又记起了祖父自撰的牛栏门上的对联：
挂书朝出，吹笛暮归。
钟情于一把二胡述人生，一枝秃笔写春秋，左琴右书，终生相伴，何其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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