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母亲的掌声》
巴曙松
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博士生导师
哥伦比亚大学高级访问学者
今天陆续收到不少朋友电邮微信等转来一篇文章，但是，这一次不是关于我的，而是“武汉晚报”专门去采访母亲的，母亲的大幅照片很显眼，满面笑容站在熟悉的老家门口，很开心的样子，记者的文章也写得流畅得体，虽然说的都是我们早已熟知的旧事。
读到这篇文章，不由得想到，长期以来，在母亲面前，我们一直习以为常地以自己为中心，在母亲节到来之际，我们不应当忘记了给她们掌声。在东方文化的氛围中，我们有迥异于西方文明的传统，与西方人父母与孩子天天说“I love you”不同，我们的传统常常是含蓄的、私人的，不会以之示人的。这种东方的传统当然有其美好的一面，但是，东方文化也同样需要亲情的表达。
因此，我要特别感谢武汉晚报、感谢武汉妇联，谈起母亲，我们通常想到的是隐忍、内敛，是在厨房和洗衣机旁忙碌的身影，但是，她们紧紧地维系了一个家庭的运转，她们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温度，有了牵挂。在这个属于母亲们的节日里，谢谢武汉晚报的记者们，把掌声献给我们这样一个普通家庭中的普通母亲，这样的普通母亲在千千万万个家庭中劳作，你们通过这样的报道，让我们在繁忙的工作中，还想起应当向这些千千万万的普通的母亲致敬。对于社会来说，她们只是普通的母亲，但是，对于我们每个子女来说，她们就是家庭的中心，是飘得再远也依然牵扯着的风筝线。
我看到武汉晚报的短文用流畅的文字描述了一个含辛茹苦拉扯孩子长大、重视孩子教育的母亲形象。实际上，母亲身上的这些美德，来自于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上流传久远的尊师重教、勤劳朴实而坚韧的传统，这些传统心口相传，但是却一直深入人心，从来没有中断，如果说武汉和新洲是地理上的故乡的话，那么，这些心口相传的美德和代代叮嘱的传统，就是我们精神上的故乡。有时候，这些传统是显得有些啰嗦的说教，有的时候，也就是一两句流传千年的短语，但是，人到中年之后，看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当我要向我的孩子提供一些人生告诫的时候，我首先常常想到的就是这些。
例如，当面对一大堆做不完的事而无从着手时，母亲常常说：不怕慢，就怕站。年岁渐长，我越来越体会到这句广泛流传的短语中体现的坚韧、行动的力量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我到现在还经常用来告诫自己，着眼当下，坚持行动，就必然会有成果，这句话的意思就如同电影中流传的文艺一点的表达：“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用地道的家乡话，将这句话交给了我的孩子。
至于说重视教育，这同样也是这片土地上流传千年的传统，前两天与来自家乡的一位曾经担任老家党政主要负责人的已经退休的长辈小聚，当他谈及历史上源自武汉和新洲的众多人才时说，这是要有传统积淀的，这个传统就是：穷不丢猪，富不丢书。这是一句父母和乡亲经常说的一句话，代代相传，简洁有力。
确实，这些传统，体现在许许多多家庭的母亲身上，并且通过母亲的告诫，传递给孩子们，成为孩子们的秉持终生的人生准则，这就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中的母亲给孩子们的力量和指引。
苏东坡曾经在我们家乡这片土地上游历多年，他总结说，这片土地上的民风，“文朴而不陋”，质朴、朴实，但是并不粗陋，而是从中可以看到敦厚，看到人文的积淀。
在武汉晚报的这篇短文所描述的“游子吟”式的慈母形象之外，其实我还要提及在我心目中不一样的母亲的形象，或者说这些形象对我的潜在影响。
母亲用许多实例提醒我，对生活要有一份淡定和轻松的幽默感。例如，她告诉我说，根据我们的乡俗，我出生后第一次理发，理发师给我理发时，根据多年的经验，认为我的发际线如此之低，很同情地告诉我母亲说，这个孩子将来必然会是一个很笨的孩子，因为发际线实在是太低了。母亲说，她当时心中咯噔一下，然后保留着我第一次理发剪下来的头发，束成一团，一直保留着，直到我上学之后，老师觉得读书尚可，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因此，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稍稍有点自得地要用手来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的时候，我就会意识到这么低的发际线，在理发师看来如此笨的一个人，不能沾沾自喜。母亲常常同我提起的这个旧事，让我清醒，也始终保持有点幽默。
2015年5月9日于北京
我看到文章把母亲写得那么含辛茹苦，这当然符合通常的想象，但是，在当时的经济大环境下，哪一个家庭的母亲不是这样含辛茹苦地拉扯自己的孩子呢？有了母亲的呵护，我印象中的童年其实并没有这么艰苦，而是十分快乐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夏夜乘凉，一家人躺在夏夜的星空下，听着收音机中的评书，闲聊一些家常。小时候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常常饥肠辘辘，母亲和家里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小瓦罐，放点大米红枣之类，放在灶火里煨着，放学时正好加点小灶，我的朋友常说我虽然是南方人，但是身材高大，不知道是否与小时候的这个小瓦罐补充的营养相关？后来经过多次搬家，印象中还见过这个小瓦罐，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中国流传广泛的二十四孝故事中，有一则是“戏彩娱亲”，说的是老莱子对父母十分孝顺，“行年七十，言不称老。常着五色斑斓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又尝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以娱亲意。”我和我的两个弟弟，确实一无所成，并不值得武汉晚报这样的赞誉，想想自己在成长中让父母承担了那么大的压力，更觉得愧疚，对父母以前的事情了解很少的三弟，说读完这则报道后眼眶湿润，其实到他出生时，中国已经开始改革开放，家中生活条件已经大为改善，我作为家中的长子，看到父母的艰辛远远比弟弟们多，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的父母在时代大潮的起伏中充满期望地培育子女的一个缩影而已，他们很平凡，但是却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沉默的基石。如果为了要给这些千千万万个象我母亲这样的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致敬、需要我这样一无所成的子女出来说几句的话，我觉得也未尝不可，虽然这让我想起二十四孝中的“戏彩娱亲”，虽然一无所成，但是因为也许可以让母亲稍稍开心，我也乐意写上几句。
大江红楼
老民，曙松，如見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