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篇:第三章 李广再请战
“爱卿此去招乌孙国东返敦煌,与我大汉联手抗击匈奴,朕甚欣赏。为此,爱卿所带器物不可小气。”
皇上的气魄,无形中给张骞的西行增添了胆气。这会儿他已将清单列好,明日一早就去少府寺提取。
在这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他多希望患难之交李广能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真是心有灵犀,暮色渐沉的时候,李广披着雪花上门来了。
他一进府门,就喜不自胜地对张骞说道:“皇上已经允准了老夫的请战奏章。”
“呀!可喜可贺。”张骞一边帮李广拍打肩头的雪花,一边就往书房走去。
两人来到书房,张骞吩咐丫鬟弄些酒菜,他要和李广分享心头的喜悦。
“不是说皇上不允么?”
李广呷了一口茶,从胸中吐出一股热气道:“唉!要不是老夫连着五天在塾门硬磨,今生大概真的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了。”
张骞点了点头道:“总归还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李广很感谢张骞的善解人意,当他环顾了一下书房时,就觉得他太需要一个女人了。
“大人真的就这样一人独处?看看这书房乱的。”
张骞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时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唉!在下忘不了纳吉玛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多少年了,在下一闭眼,他们母子趴在地上,手伸向东方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唉……”
李广的心也被那一双发红的眼圈弄得忐忑不安,心想,情究竟是怎样的呢?叫这堂堂男儿一想起来就柔肠九曲,泪水盈眶。
“此行西域,在下也要了却一番心愿,就是带纳吉玛母子回家。”
酒菜上齐后,张骞让仆人们都退下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两个曾沐浴过战争血与火、经历过世间炎凉的将军。
张骞掌勺给李广的耳杯中斟满酒,然后各自举杯饮了。
热酒浇心,炉火暖身,饮过三巡,李广问道:“大人怎么想到要出使乌孙国呢?”
“此在下的终生夙愿。纳吉玛母子不惜牺牲,为的什么?就为我大汉与夷狄和谐一体,在下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啊!这乌孙国在文帝时曾被月氏击败,冒顿单于收留乌孙余部,军臣单于曾于元光二年指派猎骄靡率领乌孙人远征大月氏,随后猎骄靡在那里立国,以族名为号,故名乌孙国。然军臣单于死后,乌孙国不肯复事匈奴,遂战事频起。然惜乎国小财拮,兵微将寡,难成大器。故在下以为,若能远结乌孙国,进而连接大宛、康居、大夏,则皇上在元狩元年提出的‘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的夙愿就可实现了。”
“好!祝大人一路顺风。”
李广将手中的耳杯伸向张骞,碰出清脆的声响。
“也为老将军的凯旋,干!”张骞红着脸站起来,向李广敬酒。
也许是两位至交太激动了,在碰杯的时候,竟然手指颤抖,那耳杯“当”的一声,就跌落在地,成了碎片。
“这是怎么了?是老夫喝醉了么?”李广头有点晕,跌坐在火盆旁。
“不就是一个耳杯么?不妨事,不妨事,让下人再拿一个来就是。”
张骞说着就蹲下收拾残片,他觉得好生奇怪,这残片不多不少,正好六块,而且每块碎片大小均等,他反复地查看,也没有发现旧伤的茬痕。张骞捧起耳杯残片,望着残留酒香的地毡,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禁垂下了头,半晌才缓过神来,对着门外喊道:“菊香!”
“大人有何吩咐?”
“去告诉府令,让他备车,本官要送李将军回府……”
车驾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走,十分缓慢,只有马铃声在夜色中清脆地回响。一路上,李广睡得很沉,时不时地说出一些梦话:“灌强!老夫来看你了……”
张骞一听,心就一个劲地往下沉。
到了李府门前,李陵早在那里等候。
张骞抱歉道:“都怪我没有节制,老将军今日饮多了,还请贤侄好生照顾。”
“爷爷是因为皇上允准了他的要求,心里高兴!”说完,李陵就要上前去扶李广。
“哈哈哈!你笑爷爷老了么?拿剑来!”李广朝着身边的府令喊道。
李陵与张骞挥手告别后,就来到李广的身边说道:“外面冷,爷爷还是早点歇了吧?”
李广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透出隐约的身影。他有些清醒,又似乎还有些醉意,他从府役手中接过宝剑,喊道:“灌强,老夫来也……”
李广把一柄精钢宝剑舞得蛟龙转腾,一边舞一边还对着李陵喊道:“你站在那里看什么,还不来陪爷爷,来呀!来呀!哈哈哈……”
李陵被爷爷的气概感染了,他从腰间抽出宝剑,两人就在月下对舞起来。一个是宝刀不老,一个是生机勃勃;一个是招招密不透风,一个是步步严丝合缝。
府役们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精彩的剑术了,一个个情绪高涨,掌声不断。
可就在这时,李广忽然看见一个人从树影下走了出来。他立刻撇开李陵,朝着树下奔去:“灌强!快来陪老夫舞剑啊……”
李陵心中不禁一惊,剑就跌落在地,刚才舞剑出的一身汗这会儿被风吹着,冰凉冰凉地。
这预示着什么?李陵不敢往下想,他跟着爷爷的脚步来到树下,就听见李广对着树在说话。
“灌强啊!你为何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作甚?老夫知道,你的胸口还带着匈奴人的箭,你的眼睛从……从来就没有闭上。”
淡淡的月色下,李广从胸中呼出浊重的酒气:“贤侄!你知道么,皇上已允准老夫出征了,老夫终于有机会为你报仇了。你……”
泪水顿时模糊了李陵的眼睛——唉!战争,你是怎样一个鬼魅?竟让一位老人这样为之执着呢……
即使千里冰封的雪天,也无法让匈奴人战争的烽火平息下来。
河西战役的大败,大片土地的易主,浑邪王的投降,这一个个沮丧的消息,让伊稚斜觉得在部落诸王面前颜面无光,也使他感到无法面对已投进太阳神怀抱的军臣单于。
“都是自次王的馊主意,才使大匈奴蒙受了失土丧国的奇耻大辱。”
伊稚斜用马奶酒消磨着惆怅的时光,他撕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骂道:“要不是可西萨仁是寡人的胞妹,真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这叛逆的性命。”
这是元狩四年的春天,尽管时序已是二月,但狼居胥山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余吾河水也只在盈尺的冰层下静静地流淌。
伊稚斜掀开穹庐的窗帘,望着天地皆白的漠北草原,眼里浮现出孤狼的悲哀。他在心里问自己,这是天命注定匈奴人要从自己这里走向衰落,还是太阳神对自己用部族内部残杀而掌权的惩罚。自从自己掌握权柄以来,匈奴人的战事簿上,似乎还没有胜利的记录。
当刘彻接纳了于单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宣称要“踏破长安,饮马渭水”,后来却越打距长安越远,匈奴的疆域也越打越小,随之而来的是各个部落王爷们的怨声载道。
他终于明白了做匈奴的单于与做左谷蠡王是多么的不同。
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在今年春夏之交能够与汉军打上一仗,以消除国内日益不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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