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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进水里的光
来源：解放日报
一粒石子落入水里，咕咚一声，溅起水花。

一束光落进水里，没有声息，也没有水花。

光一旦落进了水里，它就有了鱼的特性，在水里游弋、穿梭。你看见水面上波光粼粼，那是光在水中畅游时，骄傲地甩了甩它的尾巴。光在空气中，是不能弯曲的，也不会拐弯。光进了水里，变得自由自在，可以折叠，一层层铺展开，层层叠叠；也可以转弯，想游到哪儿就去哪儿，舒展而曼妙。

落进水里的光，不惧水有多深，光在岸上有多高，它潜入水里就能有多深。但有时候，水很浅，浅得能看清水底的鹅卵石，光从高处落下去，会不会像一块大石头砸进水中，狼狈地陷进水底的烂泥里？光是有魔力的，它能让水按照它的需要，变得足够宽，足够深，足够自己以高空跳水的姿态优雅地落下去。

光落在静止的水里，也变得安静。它落在哪儿，就在哪儿生了根。如果有微风拂过，光就露个笑脸，你在水里看到的光的褶皱，就是光微笑的脸上绽放的花；如果有一只鸟轻点水面，它就跟水一起，溅个小浪花给鸟，让它带到远方；如果是孩子站在岸边用石片向着对岸打水漂，水里的光就会浮起来，跟着石片在水面上飞。水安静，光就安静，水的心动了，光也跟着颤抖一下。

落在流水里的光，是另一副模样。流水的家在远方，它总是要向前奔涌的。光落了进去，流水想带走它，陪自己一起浪迹天涯。前面的水没能带走它，后面的水继续用力，怂恿它、拉扯它、冲刷它，想尽办法。光却不走，不为水动。流水带不走它，就试图将光冲洗得更光亮一点、更好看一点。光便在流水中晃晃悠悠，变幻出各种样子，答谢流水的盛情。流水一路奔走，都没能携走一束光，这不免让它有一点失望。好在，一路上总有不同的光落进水里，流水因而也总是亮堂的。你看见流水里的闪闪点点，就是光赠给流水的小礼物。

清澈的水里，落进去的光也变得清澈。光照亮了水，水洗涤了光，光和水，惺惺相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是浑浊的水，落进去的光也跟着混沌，忽明忽暗。浑水使光暗淡，光照之下，水更浑浊。我家门前的小溪，大多数时候是清澈的，阳光落进去，照得见春天，灯光落进去，看得见炊烟。一场大雨后，溪水暴涨，浑黄不堪。溪流变猛了，水变深了，落进去的光却不大看见了，仿佛都被洪水裹挟走了。但用不了几日，小溪复归清澈，落进水里的光也变得明亮。

大江大湖里，落进去的光似乎也是宏大的。小池塘偏于一方，是小天地。这小天地里也可以落进日光、月光和星光。光不会因为水的大小而有取舍、存喜恶，它一向不偏不倚，只要是水，哪怕只是一滴，它都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水亦不会因为光的强弱而有选择、存偏废，水包容一切的光，即使是一个大湖，它也愿意接纳一只萤火虫的微光；即使只是一滴水，它也愿意存纳太阳所有的光芒。

万物有光。万物之光，落进水里，水便有了万物的生气和灵性。水里有了阳光，有了月光，也有了星光，这些自然的光，照亮了水的世界，给水以灵气；水里有了灯光，有了人的身影，也有了炊烟的气息，这些生活之光，也点亮了水的世界，给水以生机。

夜晚降临，我看见临水的一幢居民楼，一层一层的灯光都点亮了。灯光落进了水里，水里的灯也一层层亮起来了。岸上是万家灯火，水里也是万家灯火，它们都带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水也安静地进入梦乡。水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星光，那是睡梦中人飞翔的梦。

水和楼房，还有房间里的人，一起等待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将他们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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