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简介
第八十八章、推心置腹两席谈
——欧阳如一
龙开旺为了市委书记一二十分钟的视察预备了一出戏，可见国营企业家对城市一把手的“孝心”——大清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如今全国的官绅在穿戴上已经看不出身份的高低，可商人的媚骨和官员的骄横并没有减少多少，这就是中国吏治不清和经济顽疾难以治理的主要原因，让云城公司的员工及家属们也沾了一回市委书记的光。大同的地方戏真不错，水果点心就把他们吃饱了，直怀疑这家一直亏损的公司突然有了转机，发了大财。
傍晚曲尽人散，龙开旺拉着张振庭的手说：“老师，泡澡还是KTV？”
张振庭听说大同的“水疗”是有女人伺候的，大同的KTV也有脱衣舞，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咽了一下吐沫说：“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吧？说说您对文旅集团的打算。”
“那叫上小丽？”龙开旺说得是上次那个女模特，她过来肯定会带上一个美女，让次他就想这么安排。
张振庭的心跳得不行，说：“下次吧，有他们咱们说话不方便。”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假道学。”想想薛小曼在夫妻生活上的表现，他真想来一次外遇，一个作家哪能不体验人生百态？就一次，只要龙开旺再说一句。
龙开旺遗憾道：“那好吧。”就让司机开车把他们俩送到了酒店，让张振庭直后悔。
进了商务套房，张振庭笨手笨脚地给龙开旺泡了茶，说：“没有男人不爱女人，连孔子都说‘食色性也’，否则人类就不能繁衍。可男人爱女人是有原则的，不能是商品行为。”
龙开旺没听出弦外之音——不是商品行为找个相好的总可以，说：“教授，您活得多累？”
张振庭说：“即使两情相悦也得为人家着想，谁愿意不成家或背着老公跟你好？”
龙开旺没听出话里有话——假如有个爱慕你的才华、宁可牺牲道德和名誉、和你风花雪月的女人就好了，说：“小姑娘有得是，她们不担心您担什么心？”
经过以上的论证，张振庭的心态才恢复正常——除了他妻子真爱他并且肯为他献出一切，他又不愿意花钱买春，批发零售都不愿意，因为这是不把自己当人。要说有些事情就是一念之差，稍一侥幸就可能酿成大错，说：“人也都贪财，可得取之有道。比如您，总得把企业办好，挣了钱您个人才能有更多的收入。”他想起龙开旺的前任孙国玺，据说他又能干又能捞，所以人们对他的贪并不愤恨。
龙开旺还是没听懂张振庭的话，这两个聪明人不在一个频道上，说：“国企的领导哪个不贪？家家做烧酒，不漏是高手。”说完眨眨眼——想起自己确实没把“云城”搞好，那就在新的企业、更大更高的平台上大干一场。说：“您说说我到‘文旅集团’怎么干？”
张振庭想想自己，真不像薛小曼那么有正义感——她居然为了维护上海那家企业的利益和推荐她的人决裂，也太不尽人情了；也不像薛小曼那么懂法律——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参与王长安滑雪场的事儿，但愿她在那边也没有法律风险。说：“龙总，今天我们说两件事儿：一、如何把‘云城’的业务搞上去，这才有人肯接您的班，您才能全身而退，但您得跟我说实情，我出的主意才管用。”
龙开旺笑道：“是，张大夫。”
“二，您还得给我详细介绍‘旅发集团’的情况，我才有办法让您新官上任就让烧旺三把火。”
龙开旺说：“您主要说说那边，我们这边是出了天花的孩子，没治了。”
“噢，是这样……”张振庭发现龙开旺虽然对他很尊重也真心求教，他才叫“没治了”——吃喝嫖赌贪全会，就是不会干正事，就不想再帮他，说：“您把‘旅发集团’的简介发我好了，我想好了写给您。”
龙开旺高兴得好像一个坐不住板凳的孩子听到老师说放学：“太好了教授，洗浴中心正好有人等我，我们下九流的事儿就不让您参加了，好好做学问，哎呀我真羡慕您。”他说得是真心话，他虽然无可救药，还算良心未泯，知道什么是好坏。
张振庭送龙开旺出酒店在外边散步，想着自己的大半生虽然比不上那些已经做了大官的同学，却半夜有人敲门心都不惊，而和他同读博士的全部，同读硕士的一半，同读本科的三分之一都给自己找了个吃窝头的地方——别以为知识分子有文化就清高，读过圣贤书做人就讲原则，他们职务犯罪的勇气并不比没文化的人差，狡猾和虚伪程度却比没文化的人高得多，因为他们早就不读过圣贤书了。
风停了，街道的橱窗里飘出柔和的光，感觉比早上温暖，这时候他看见了金市长慢慢向这边走来，手提着一塑料袋丑桔，也见到了他，也挺意外，他们俩同时说：“您怎么在这儿？”金市长说：“我就住在这个小区。”张振庭说：“我就住在这家酒店。”张振庭有跟金市长聊天的意思，金市长也有话想跟他说，他们俩就走进了路边一家快餐店，找个角落坐下来，金市长对服务员说：“给我们来两杯豆浆。”这是怕这家小店打烊，这细节说明他是个懂得尊重下层人的官。
“先生要经常来大同，帮助我们出出主意。”金市长说。
这称呼在这种场合不同于对男士常用的称谓，有对待授业之师的意味，很让张振庭感动，他说：“您安排我的五件事儿，我只做了三件——大同古城、东小城和文瀛湖，煤气场和高铁枢纽我最近才考虑。”
金市长说：“很好，您如果做好了文件，我会安排藏书记见您，我想请您当我们大同的城市建设顾问，只是我们穷，可能给不起您顾问费，茶水钱还是有的。”他说话指了指那杯豆浆，大同的豆浆很少掺水，味道很浓。
“金市长，听说您要分管经济开发区？您有什么打算？”张振庭问。他们俩认识三年对方连升三级——由国资委主任到市政府秘书长到副市长，不知道他是因为干得好还是上面有人，张振庭真希望国家不拘一格提拔好官，假如对方真是好官的话。
金市长说：“我是外行，需要你们这些专家帮助，最近会出台新的规划，到时请您参加评审。”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金市长的脸色显得很疲惫，他好像没喝酒，就不会有什么应酬；他自己在小摊上买了水果——中国当代的官员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是他们主动把自己与“人民”隔开的。张振庭说：“市长，我能冒昧地问您一句从政的体会吗？怎么才能当一个好官？”
不爱笑的金市长笑笑，从来都没人这么问他，上级、同僚、下级都不宜——这教授真是直率得可以，说：“党和政府的要求我就不说了，我在努力做好。我个人的体会是：少说话，多做事；是副手就当好上级领导的助手，做一把手就要调动好副手和大家的积极性。”
“就这些？”
“就这些。”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为官的智慧，张振庭说：“我比您年长，您退休我们一起寄情山水好不好。”
金市长听说张振庭是个作家，说：“咱们加个微信。”就给他拿了两只很大的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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