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城》试音片段_柳月听风的电台_免费在线阅读收听下载

通往十三栏杆坡的路

丽水镇的马帮人在上马店都难以逃脱女人布下的蜘蛛网。他们从前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上马店，他们休整于上马店的木屋，让马悠缓地休息上三天，让人的身体也休息上三天，他们开始于三天的运转，他们从前辈那里知道所谓三日也是万事运转一圈的日子，那时候，上马店里还没有女人，还没有那些穿着绣花鞋，腮帮涂着玫瑰色胭脂的女人降临，这一次应验了世事都在变幻的原理，在他们到达之前，上马店的客房已经被女人们租下了，而当他们疲惫地带着马的影子走到上马店门口时，除了马店的老板在迎候他们之外，还有女人，突然来了几十个穿着丝裙的女人，她们妩媚，她们多情，她们不像丽水镇的女人那样困倦在丽水镇的法则之中，她们没有约束，她们走上前来，上马店的门口飘满了她们的花裙，也同时弥漫着她们的气息，丽水镇的马帮人就这样在寂寞的旅途中落入了女人的蜘蛛网，在刘严路未到达之前，除了马帮中年龄最大的何向阳没有被女人的网所罩住之外，其余的马帮人都被女人带到了她们租下的小屋之中去，何向阳没有人网是因为他拥有他的箴语：“我走过了山，走过了川，到处是猛兽和暗流，女人对于我来说只是多余的风景，我的心已疲惫万分，前方迷途无限，我不会陷入女人的肌肤中。”当刘严路也被那个叫腊梅的女人带走时，何向阳正站在上马店的门口望着漆黑的天空，他已经有30多年的赶马史，他已经50多岁，他的心灵装有井水一样丰盈的箴语，在这座马店，他只想沉入梦乡，所以，在上马店的梦乡之中，只有50多岁的赶马人何向阳的梦乡里充满了前方的荆棘，充满了西去的疆域的迷途，他在这些迷途之中挣扎着，而丽水镇的另外一些赶马人，他们的身体正和女人的肌肤轻柔地摩擦着，亲密地紧贴在一起，他们忘记了长路漫长，也忘记了被猛兽所袭击的恶梦，在寂寞的上马店的红灯笼笼罩之下，他们开始学会了跟那些蜘蛛网中的女人一起调情。刘严路在过去的日子里除了接触过肖花菊的身体之外，从未接触过别的女子的肌肤，这当中并没有什么道德的绳子捆住了他的肉身，而马帮人严酷的路上根本就看不到诱惑，有的只是像山峦一样绵延在远方的不可知的路，在这些危险之路中，他不知不觉就到了30岁，他遇到了南坡村的肖花菊，他把她带到了丽水镇，在与肖花菊的结合之中寻找到永恒的一种男女关系。
现在，他已经跟腊梅经历了两个昼夜，他深知这个女人之所以想跟他睡觉，是想让他从口袋中掏出银子，每一个丽水镇的赶马人都坚信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蜘蛛网，所以在离开上马店的那个早晨，每一个丽水镇的赶马人都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银子放在每一个女人的手心，尽管那些银子对他们来说尤如接近真谛的道路一样珍贵，是他们漫长旅途中的盘缠，但面对女人，他们知道对一种交易应该付出代价，只有掏出银子。住在上马店的那些外地女人们从他们手中接过了银子，仍然目光柔情地目视着他们的目光，难道她们企图挽留他们吗?还是企图让这些浪迹西域边疆的赶马人能记住她们美丽的容颜?对此，刘严路也面临着同样的局面，当银子从他温暖的手指间滑落在腊梅柔软的手掌里时，腊梅突然抱住了他的双肩说：“带我走吧，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刘严路愣了一下，他变得有些恍惚，她的声音，她颤抖的红唇突然让他想起了肖花菊，那个生活在他的大宅院中为他看候着祖宗的魂灵的女人，她到底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干什么他站了起来，脱离了腊梅轻柔的怀抱，也许是肖花菊的影子让他产生了力量，那种离开她的力量，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潮湿的眼睛，他不明白她的眼睛为什么会变得那样潮湿，这一点他和赶马人都有同样的感受：也许她们真的想让他们带上她们走，她们并不想留在上马店接待来往的男人，然而，丽水镇的赶马人突然在牵马时幡然醒悟了：他们是西去的赶马人，他们的马背上驮着沉重的中国丝绸，他们除了西去，没有任何可以选择。
十三栏杆就在前面，越过上马店的地域，等待他们命运的是十三栏杆。此刻，尽管从东方升起的曙色已经从他们脚下的岩石上升起来，每一块有数百年花纹的岩石路都变成了金黄色的彩练，他们仿佛在这金色彩练之中寻找到达天堂的道路，事实上他们接近的却是地狱之路，如果有别的路，哪怕这条路并没有彩练，哪怕这条路布满了黑色的荆棘，他们也会绕开那条充满了彩练的路，问题是没有路，他们脚下只有这条路，他们从开始做赶马人的时候脚下就只有这条通往十三栏杆的路。走在这条路上的赶马人，不需要任何想象力，眼前就会穿巡着十三栏杆坡上的巨形蟒蛇，它们全都潜伏在岩石的洞穴深处，它们在洞穴深处无限地交配，繁衍它们的后代，所以，即使一代蟒蛇王死亡了，另一代年轻的蟒蛇又会迅速地变成蛇王。
为了对付这些蟒蛇，每一个赶马人在进入十三栏杆坡前都会作好心理上的一切准备，他们会面对东方，作一次集体式的祈祷，对赶马人来说，东方是神出入的地方，有日神出入的地方，就是神生活的地方，这是天地和祖先让他们领悟到的真谛，面对东方作集体式的祈祷是为了让日神保佑他们能战胜十三栏杆坡上的巨蟒，当他们作集体式的祈祷时，风顺着岩石上的花纹，顺着空气中的味道，一种人与兽交界处的神秘之味轻拂过他们的身边，他们闭着双眼，仿佛看见了那个日神的眼睛正仁慈地看着他们，他们各自内心默念着祈祷，刘严路的默念之声在他的心中回荡：“日神啊，请保佑我们顺利地度过十三栏杆坡，让那些游动在十三栏杆坡上的蟒蛇变得仁慈一些，让它们的身体从我们身边轻快地溜走，日神啊，我们是一帮丽水镇的赶马人，我们的镇子里有我们的婆娘，有我们祖宗的家园，有我们的马厩等待着我们回去；日神啊，保佑我们吧!”每一次集体式的祷告都比梦境更加清晰，因为他们寻找到了离日神很近的道路，然后，他们开始检验手中的武器，除了猎枪之外，还有长刀，匕首，他们的身体之中除了柔软的肉身之外，也佩带好了三到四种武器，那些程亮的武器佩带在腰部，腿部和肩上，子弹已经塞在猎枪的洞穴中，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勇气，除了祈祷，佩带武器之外，每一个赶马人的勇气在逼近十三栏杆坡之前都必须是现出他们各自的真谛，比如，刘严路的勇气在暗示他：我一定能战胜十三栏杆坡的巨蟒，尽管在之前，我已经战胜它好几次，但这次比上次更艰巨，但那些盘旋而来的蟒蛇只不过是我的敌人，我身上已经积蓄着勇气，是日神给予了我勇气，是我故乡的那座雪山下的丽水镇给予了我勇气，是我19岁的婆娘肖花菊给予了我勇气，是我马厩中那匹白色的小马驹给予了我勇气，是我身体中看到的目标给予了我勇气……然后，他们在那个午后，当金色的阳光把十三栏杆坡照得像涂满了金子的山坡一样华美时，他们看到了无所不在的日神正在炫耀着它的光芒，他们没有踉跄，也没有颤栗，他们巧妙地，机智地踏上了十三栏杆坡，眼睛是捕捉世界万物灵光的武器，在十三栏杆坡，赶马人的眼睛正在环顾左右，环顾一道道花纹之中波动的缝隙，因为那些蟒蛇通常会从脚下的缝隙中窜出来，当然，他们锐利的目光也在打量着前面，从某种现实中来说，在十三栏杆坡的舞台左右都产生出蟒蛇的身影，它们狡黠的影子闪烁在这样的距离之中，它们同样也会狡黠地捕捉路上十三栏杆坡的猎物的影子，人和兽，世界万物因为生存的严峻，因为饥饿的命运而忘记了神圣的真谛，他们互为敌人，彼此吞噬，然而，在那个静悄悄的午后，十三栏杆坡上的蟒蛇到哪里去了，它们竟然没有从金色的花岗岩和缝隙中冒出来，也没有从前后左右的荆棘丛中突如其来，那些可怕的蟒蛇，那些曾经把几十年前的一支马队全部吞噬的蟒蛇，它们现在在哪里?当丽水镇的马队的脚离开了金色的十三栏杆坡时，他们回过头去，终于松弛下来集勇气于一身的身体，他们回过头去看着金色的日神的阳光仍然炫耀着它们的黄金色色彩，一个赶马人风趣地说：“也许那些蟒蛇们正在阳光下集体交配呢!”是的，也许它们正在阳光下集体交配，好繁衍它们的后代占据更广阔的领域。

《马帮城》试音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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