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刊词：重读尼采：现代人精神危机的出路在哪里？| 名校学者精讲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余明锋，来自同济大学哲学系。从今天开始，我要给大家讲一系列尼采课。尼采的名字我想大家都听过，尼采的不少名言，大家甚至都还很熟悉，比如“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杀不死我的，让我变得更强大”，还有那句著名的“上帝死了”。尼采的文字着实让我们激动，可往往也会让我们感到困惑，甚至会让我们感到不安。

因为尼采是一位“文明转折点上的思想家”，他在19世纪末质疑了西方文明的基本预设，无论希腊的理性，基督教的信仰，还是现代的自由民主和科学技术，都没能逃过他的尖锐批判。他声称自己用锤子从事哲学，他不但要砸碎各式偶像，还要探听文明的底里。他断言上帝之死，预言虚无主义的危机和末人社会的来临，高呼一切价值的重估。

这样一位思想家在20世纪可以说在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从哲学到艺术再到宗教，从文学和建筑到电影和音乐，再到电子游戏，几乎一切文化领域都能看到尼采的身影。

而在今天在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依然面临尼采所谈的现代社会的病症：没有激情的生命还值得过吗？除了欲望的满足，是否能有另一种快乐？在一个世俗化的时代，如何能过上一种高贵而丰富的生活？生命真有意义可言吗？还是说我们已经落入虚无之中？……当代人所面临的这些种种困境都是现代病的表现。一个半世纪之前的尼采几乎预言了所有这一切，可现代病的病根究竟何在？这是我们今天不得不面对的思想问题，也是我们今天之所以要读尼采、谈尼采的原因，甚至这也是我们今天阅读尼采的基本方法。我们要带着自身的生存关切，从现代性问题入手，打开尼采的著作。

我们这一系列课程的主旨正是要通过介绍尼采的著作来探寻尼采如何诊断，又如何面对现代人的精神危机。

当然，尼采的著作不少，内容其实也相当艰深，我们的讲解因此不能不有所取舍。大家初读尼采的时候，可能会误以为阅读尼采并非难事，因为和传统的哲学家相比，比如康德、黑格尔相比，他的笔端总是饱含激情，他的哲学总是不离文学，他好像告别了传统哲学的那种枯燥的概念，可这让尼采在广受欢迎的同时，往往也只得到肤浅的理解。

那我们究竟怎样才能选择一条恰当的路径进入尼采？我想要给大家展示的是他自己的思想的成长的道路。

尼采的著作当中最为著名的、影响最大的要数《悲剧的诞生》（处女作）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代表作），我们这一系列课程要给大家介绍的是一条从《悲剧的诞生》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思想道路，我想着重讲解的是《悲剧的诞生》，和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非常重要的三本中期的格言集，《人性的，太人性的》、《曙光》（或演绎成《朝霞》）和《快乐的科学》。最后我们会落脚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这一系列课程不但是想要帮助听众朋友们打开这4本书，而且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给《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做一次导论。

整个构造里面，它还有一个悲剧的诞生、死亡和重生的构造。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知道这是《悲剧的诞生》这本书内在的一个构造，他谈了悲剧如何诞生，如何死亡，然后在今天又如何重生。而尼采自己的思想道路，很有意思，也呈现出这样的一个结构。《悲剧的诞生》之后，在他的三部格言集当中，尼采仿佛经历了他自己的悲剧的死亡；可是在《快乐的科学》当中，悲剧的那样的一个强烈的生命的激情仿佛又开始重新燃起。直到在查拉图斯特拉下山的时候，在《如是说》的前言当中，悲剧再一次的诞生，也就是经历了他的重生。所以我们这次课也有这样的一个悲剧的诞生、死亡和重生的构造。

尼采并不是一个鸡汤式的哲学家，虽然他的很多话听起来是很有鸡汤的意味，尼采的思想事实上对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挑战。在这样一趟思想旅程当中，我们会感受到尼采如何挑战我们的成见，如何刺痛我们，让我们反思自己习以为常的看法。

尼采在这个意义上可谓我们时代的苏格拉底。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苏格拉底说他自己是雅典的牛虻，他要通过彻底的追问来检验雅典人的灵魂品质，而尼采正可谓现代世界的牛虻。我们要从他身上收获的，首先并不是现成的答案，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追问。我们当然不必同意尼采的所有看法，但是我们会从尼采的刺痛当中发动我们自己的反思，鼓起存在的勇气。这个意义上让尼采成为我们的灵魂助产士，我们也会在这样的一个过程当中完成一次自我认识，自我塑造。

总之，我个人认为在这个时代，我们大有必要重读尼采。我自己是从2007年开始阅读研究尼采，2008年赴德国留学，15年回国任教，翻译过尼采的原著，也翻译过尼采研究的前沿的著作。17年的研究经验和将近10年的教学经验，告诉我有必要以一种深入浅出的方式，从当下的时代问题出发，对尼采做一种系统的介绍。

这又可以分两方面来说，首先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研究当然首先是书斋之事，可好的哲学研究总是出于时代问题的关切，通过这样的一种讲解，我也在为自己的研究注入时代气息，让自己的研究变成鲜活有力的思想运动，对时代问题有一种回应。其次，从各位听众的角度来说，尼采的思想确实和当下世界的生存问题、意义问题有着太紧密的关联了。了解这位“文明转折点上的思想家”，了解他关于人类生存和现代世界的种种说法，是一次值得尝试的精神旅行，甚至可以说是我们对自己的一份关心。

最后，我要说在我们穿越尼采著作的迷宫之后，等待我们的大概不会是一个可以作为公式、作为标准答案来四处搬运的一套理论，不会是这样；而会是一个思想上的朋友，一个精神上的对话者。尼采会由此成为我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的这一系列节目也因此命名为《你好，尼采》。好了，最后祝大家享受这次精神旅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