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得找一位有本事的律师,”柯拉勃列娃说。
“怎么,要把你流放吗?”她问。
玛丝洛娃想回答,可是说不出话。她一面哭,一面从面包里挖出那包香烟。烟盒上印着一个脸色白里透红的太太,头发梳得很高,敞开的领子露出一块三角形的胸部。玛丝洛娃把那包烟交给柯拉勃列娃。柯拉勃列娃瞧了瞧烟盒上的画,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主要是怪玛丝洛娃不该这样乱花钱。她取出一支烟,凑着油灯点着,自己先吸了一口,然后把它交给玛丝洛娃。玛丝洛娃没有停止哭,一口接一口地拚命吸烟,然后把烟雾吐出来。
“服苦役,”她抽泣着说。
“这帮恶霸,该死的吸血鬼,不敬畏上帝,”柯拉勃列娃说。“平白无故就把人家姑娘判了刑。”
这当儿,那些留在窗口的女人迸发出一阵哄笑声。小女孩也笑了。她那尖细的孩子的笑声,同三个大人沙哑而刺耳的笑声汇成了一片。院子里有个男犯作了个什么怪动作,逗得窗口的看客都忍不住笑起来。
“呸,这条 剃光 头毛的公狗!他这是干什么呀!”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说,笑得浑身的胖肉都抖动起来。她把脸贴在铁栅栏上,嘴里胡乱嚷着下流话。
“嘿,这没良心的东西!有什么好笑的!”柯拉勃列娃对红头发女人摇摇头,说。接着她又问玛丝洛娃:“判了好多年吗?”
“四年,”玛丝洛娃说,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有一滴眼泪落到香烟上。
玛丝洛娃怒气冲冲地把那支烟揉成一团,扔掉,又拿了一支。
道口工虽然不吸烟,却连忙把烟头捡起来,把它弄直了,同时嘴里说个不停。
“看来一点儿也不错,好姑娘,”她说,“真理让猪给吃了。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柯拉勃列娃大婶说他们会把你放了的,我说不会。我说,好人儿,我的心觉得出来,他们不会放过她的。可怜的姑娘,果然没错,”她说。
这时,男犯都已从院子里走掉,同他们搭话的女人也都离开窗口,来到玛丝洛娃跟前。第一个走过来的是带着女孩的暴眼睛私酒贩子。
“怎么判得这样重啊?”她一边问,一边挨着玛丝洛娃坐下来,手里继续迅速地编着袜子。
“因为没有钱才判得那么重。要是有钱,请上一个有本事的律师,包管就没有事了,”柯拉勃列娃说。“那个家伙……他叫什么呀……蓬头散发的,大鼻子……嘿,我的太太,要是能把他请来,他就会把你从水里捞起来,让你身上不沾一滴水。”
“哼,怎么请得起,”俏娘们龇着牙冷笑了一声,挨着她们坐下,“没有一千卢布你就甭想请得动他。”
“看样子,你生来就是这样的命,”因犯纵火罪而坐牢的老太婆插嘴说。“我的命也真苦,人家把我的儿媳妇抢走了,还把儿子关到牢里喂虱子,连我这么一个老骨头都被关进来了,”她又讲起她那讲过成百遍的身世来。“看样子,坐牢也罢,要饭也罢,你就甭想躲开它。不是要饭,就是坐牢。”
“他们都是一路货,”贩私酒的女人说,她仔细察看女孩的头,就放下手里的袜子,把女孩拉过来夹在两腿中间,手指灵活地在她的头上找虱子。“他们问我:‘你为什么贩卖私酒?’请问,叫我拿什么来养活孩子呢?”她一面说,一面熟练地 做 她做惯的活儿。
私酒贩子的这番话使玛丝洛娃想起了酒。
“最好弄点酒来喝喝,”她对柯拉勃列娃说,用衬衫袖子擦擦眼泪,只偶尔抽搭一声。
“要喝吗?行,拿钱来,”柯拉勃列娃说。
玛丝洛娃从面包里掏出钱,把一张息票交给柯拉勃列娃。柯拉勃列娃接过息票,瞧了瞧。她不识字,但信任那个无所不知的俏娘们。俏娘们告诉她息票值两卢布五十戈比。柯拉勃列娃爬到通气洞口,取出藏在那里的一瓶酒。女人们,除了贴近玛丝洛娃的几个外,看到这情景,纷纷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玛丝洛娃抖掉头巾和囚袍上的灰土,爬到铺上,开始吃面包。
“我给你留着茶,恐怕凉了,”费多霞说着从墙架上取下一把 用包脚布 裹着的白铁茶壶和一个带把的杯子。
那茶完全凉了,而且白铁味道比茶味更浓,但玛丝洛娃还是倒了一杯,就着吃面包。
“费纳什卡,给你,”她叫道,掰下一块面包,递给眼睛直盯住她嘴巴的小男孩。
这当儿,柯拉勃列娃把酒瓶和杯子交给玛丝洛娃。玛丝洛娃请柯拉勃列娃和俏娘们一起喝。这三个女犯是牢房里的贵族,因为她们有钱,有了东西就一起享用。
过了几分钟,玛丝洛娃兴奋了,兴致勃勃地讲起法庭上的情景和法庭上特别使她惊讶的一件事,还滑稽地模仿检察官的动作。她说,法庭上的男人个个都兴致勃勃地望着她,为此还特意闯到犯人室里来。
“就连那个押解我的兵都说:‘他们这都是来看你的。’一会儿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拿文件或者什么东西,可是我看出,他要的不是文件,而是要用眼睛把我吞下去,”她笑嘻嘻地说,摇摇头,仿佛她也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全会演戏。”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道口工附和着,立刻用她那好听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好比苍蝇见了糖。他们别的都不在意,可是见了女人就没命了。他们这帮男人光吃饭还不行……”
“这儿也一样,”玛丝洛娃打断她的话说。“到了这儿,我也遇到了那类事。他们刚把我带回来,正好有一批家伙从火车站上押到。他们死乞白赖地纠缠人,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身。多亏副监狱长把他们赶走了。有一个死缠住不放,好容易才被我挣脱了。”
“那家伙什么模样?”俏娘们问。
“皮肤黑黑的,留着小胡子。”
“多半是他。”
“他是谁?”
“就是谢格洛夫。你看,他刚走过去。”
“这谢格洛夫是个什么人?”
“连谢格洛夫都不知道!谢格洛夫两次从服苦役的地方逃走。这回又把他抓住了,可他还是会逃走的。连看守都怕他呢,”俏娘们说,她同男 犯人们 传递纸条,监狱里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他准会逃走的。”
“哼,他会逃走,可不会把咱们带走!”柯拉勃列娃说。
“你最好还是讲讲,”她对玛丝洛娃说,“关于上诉的事那理事(律师)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如今总得去上诉吧?”
玛丝洛娃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令呼伦贝尔
我唯有觉得这个男主角他一直在做着那些自认为很高尚的事情,借此来感动自己,洗清自己的罪恶。
令呼伦贝尔
现代人也是这样想:大家都这么做,所以我这么做也可以。尽管有些人避免陷入从众心理,但是求称赞求喜欢的心理使他们逐渐迎合大众而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