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海市蜃楼 扶余通秘道 荒岛绝壑 姽婳作元戎 上部

2024-05-21 11:42:2123:56 30
声音简介



这时岩腰上一男一女却又倏然飘飘的又飞下身来,各人捡起地上石块雨点般向怪物掷去。经这样一撩拨,怪物又蹶然跳起发起威来。此时身边石块已被它抛尽,却向地皮出气,四爪齐施,把斗大土块四面乱抛,霎时被它刨成极深极大的一个陷坑。这样长大的怪物,竟隐在坑中看不见了,而且坑内渐渐土块不飞,鼾声大起,原来怪物这番真个力尽精疲竟倦极而眠了。这一幕怪剧,只把那佳人同尚未钻进洞内一般人个个看得莫名其妙?那一男一女却缓步走向坑边点头微笑,然后走近前来。佳人慌裣衽施礼殷殷致谢,并展问邦族。纫兰看那佳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生的明眸皓齿体态轻盈煞是可爱,便说明白已同游一瓢姓名,夫妇游历到此偶然遇着怪物,很是危险,所以相助一臂。那佳人一听纫兰说出夫妻二人姓名似乎一愕,一对水汪汪的杏眼转了几转,顿时满脸春风向二人谢了又谢,说了许多佩服仰慕的话。


纫兰听她一副娇滴滴的喉咙并非福建本地抉舌之音,竟是江浙口音,便拉着她的手转问她姓氏和此地情形同那怪物缘由。那佳人含笑说道:“贱妾复姓司徒,小字筠娘,祖籍扬州。世代经营海外商业,薄有资产。到先父手上,看到此地是紧要海口可以屯积货物,地形也着实不错,便利用这百笏岩深邃峻险把周围几座山岗圈买下来,筑起碉堡房屋作个出口屯货之所。不幸父母在数年前相继去世,只剩贱妾兄妹两人继续先父商业,索性移家至此,以便就近管理经商海舶。这几天家兄同拙夫有事远出,只留贱妾一人料理诸务。不料家兄出门的第二天,就是前天,忽然管事人来报,说是锁龙峡粮食库突然失去了好几十包白米,连四个看守粮食库的人都失踪,却见峡口有一堆白骨同几件号衣几双破鞋,零零落落丢在独松崖下面。”筠娘边说边向怪物出现的那条窄径一指道:“这条山径本是碉后秘道,进去非常曲折,可以通到碉内,我们粮食库就在其中,两位下来的这座危岩,就叫独松崖。当时贱妾一听管事人报告,就知道此地出了猛兽。可是从先父手内直到现在,因为这峡内都是怪石,树木不生,四面又是几十丈的峭壁,连飞鸟都不敢飞下来,生兽益难存活,所以我们出去打猎,总不到这地方来。那粮食库还是先父亲手建筑的,藏进去各种粮食,从来也不去细细点查。那失去几十担白米,因为运到武夷山去,特地装好麻袋,放在库门口,所以一看就知道失去。照这样情形,库内各种积粮,恐怕失掉不止这一点呢。前天听到报告后,立刻率人从碉后寻来,谁知这怪物也有点机谋,不知何时它搬运许多碣碑大石把通碉内的一条秘道给堵死了。贱妾一看秘道堵死,就想到这怪物非同小可,不能不慎重一点,又想幸而秘道堵死,否则这怪物窜进碉内,老少几百口人岂不尽遭毒手?到了今天率领多人,决意把这怪物除掉。哪料这怪物竟这样厉害周身刀枪不入,伤了这许多人。如果没有两位相助,如何制得住它!两位这样惊人本领,实在令人感激又佩服。但是这怪物究系何种兽类,还要请两位赐教一二,以启茅塞。”


这一来,纫兰倒答不出所以然来,慌向游一瓢以目示意。游一瓢自从同筠娘觌面以后,始终没有开过口,这时正暗自琢磨筠娘自称经商的来历有点可疑,忽见纫兰被人难倒,要自己解围,微微笑道:“这种怪物愚夫妇也是第一次遇见到,据我猜想,就是古人所说‘木石之怪魍魈,的一类。后来因为古人有一怪字,便把它当作妖怪一类,其实便是人熊如狒狒一类猛兽的变种。凡是这一类猛兽,凶猛虽是凶猛到极点,可是性喜熟睡,一经睡熟轻易不会醒转。云贵一带猎取人熊猩猩一类的东西,法子甚巧,有时故意把上好的酒摆在它出来的路口。让它尽量吃醉,格外容易睡熟,便活捉过来。愚夫妇初见这怪物,一时也想不透是何种猛兽,不过看它形状宛似积年人熊,又看得诸位危机一发,只有仿照猎熊法子试它一试。故意撩拨得它怒性勃发,让它自己倦极而睡,便可无事了,这也是误打误撞,哪能算得本领呢?但是这类猛兽,都产在边塞苗疆一带,想它虽在深山密谷,若是内地,怎会生此猛兽,这倒有点不解哩。”


筠娘听了游一瓢这番话,沉思了半晌,点头道:“游先生的话一点不错,此刻贱妾被游先生一提,想起幼年的事来了。先父平生没有所好,只爱养猴子玩,因为足迹遍海外,各处搜罗来异样猿猴实在不少。有一年从外国携回来一个全体白毛猴儿,形状也不过象三岁那么大。还记得先父说,这猴儿与众不同,究竟属于何种,要养大以后才能分别。第二年先父故去,这白毛猴儿忽然在先父死后挣断锁链,逃得无影无踪。当时也不在心上,此刻想起来,也许这怪物就是逸去的白毛猴儿哩。”游一瓢随口答道:“也许是的。”心里却暗想这怪物养得这么大,当然是粮食库里的积粮吃大的,但是吃了这许多年,被怪物吃的粮食也不在少处,怎的一点不知道,用到现在才发现出来?这样就可想到这峡内粮食库积粮之多非同小可。一个漂海商人又非经纪米商,屯积这多粮食有何用处?还定要藏在这样深密峻险处所为何主意?又据她说的所失去的几十包白米,原想运往武夷山的,但武夷山非买卖之地,老远运去这许多米又是什么意思?这几层可疑地方,游一瓢暗自在肚内转了一转,益发瞧料几分了,却向筠娘说道:“现在怪物睡在坑内,一时不易醒觉,趁此可以设法处置。愚夫妇尚要赶路,就此拜别,改日尊夫令兄归来再来登门拜谒便了。”筠娘一听两人要走,慌一把拉住纫兰道:“两位且请少留,听贱妾奉告一言。此地虽是福建省管辖地面,我这自成村落的百笏岩也可算得一个化外扶馀,轻易不同外人来往,也没有佳宾贵客莅止,何况你两位神仙般的人物英雄般的本领,越发如空谷足音了。不要说承两位今天救危除怪一番恩德,就算没有这层,既蒙驾临总算有缘,岂容不尽地主之谊。何况日已沉西,沿海一带并无宿处,怎好敢忍心教两位露宿海滨呢?拙夫同家兄不久便回,倘然能够会着两位,不知怎样钦佩高兴哩!务请不要见外,暂在敝处盘桓几时让贱妾也可稍尽寸心。待贱妾把这怪物料理后,立刻陪两位到敝堡内赏鉴一下,务请两位赏个面子俯应吧。”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款款面面俱圆,头一个纫兰就愿意了,嘴里回答怎好叨扰,眼珠却向游一瓢飘去。恰好游一瓢面子上虽做出立刻要走的样子,心里却巴不得想进调去,好探个着落,就此趁波收帆略微谦逊几句答应下来。那知筠娘挽留他们也非好意,只有纫兰却是实心眼儿还把筠娘看得十分投契哩。当下筠娘听得两人应企暂留喜形于面,却向游一瓢道:“这怪物虽然睡在深坑内,周身刀枪不入,一时要制死它却也不易,不如就在这坑内把它活埋吧。”游一瓢微笑道:“活埋也不容易,土石抛下去就把它撼醒了,一撼醒就能跳出土坑,非但活埋不成,又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制死它。我留神看它时时用毛手遮掩脐眼,脐上毛也不多,定是它的致命之处,用宝剑对准脐眼刺进去定可成功。”筠娘一听便把手上宝剑一横,金莲一点纵向坑边,四个俊俏女郎也跟了过去。到了坑边低头一看,那怪物在坑底缩做一团抱头大睡。既然缩做一团,肚脐绝不会外露,何能下手刺入?弄得筠娘没做理会的,心想人家把怪物制住,我们依然不能置它死命,未免太让人家看不起。柳眉一挑,不管刺得进刺不进,提起宝剑单臂攒劲,用尽平生之力,觑准怪物脑袋猛的刺下喝一声着!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着方出口,只听得啊哟……啊哟……卜通……几声,一个娇伶伶的身躯滚落坑内去了。


你猜这几声怪响是何缘故?原来筠娘寻不着怪物肚脐又恨又愧,猛可里用剑向下一刺。哪知怪物的头比铁还硬,宝剑刺在头上咔嚓一声,竟从怪物头顶滑向身后。这样一滑,筠娘上身本来探着,用力又猛,一失手身子往前一冲失了重心,一个收脚不住,嘴上啊哟一声,接着卜通一声响,整个身子掉下坑内。那怪物经她猛力一刺虽未刺进,却也觉着头上一阵剧痛吓得惊醒过来,未及睁眼便拚命一纵,纵出坑来,这样一个跌下一个纵上,来了个鸠鹊换巢。这当口,立在坑边的四个俊俏女郎吓得魂灵飞越大声娇喊起来。却见飕飕飞来两条人影比鸟还疾,一落地正在怪物左右,只在怪物面前一晃便又纵了开去。怪物被两人这样一撩拨,大吼一声飞步便追。怪物一离坑边,坑内飕的一声纵上一个人来。四个女郎惊魂乍定,一看筠娘纵上坑来,又是髻落发散泥土满身,兀自面红气喘心头乱跳,四个女郎慌趋前代她盘发拂土,一个又跳向坑内拾起宝剑交还与她。筠娘略按心神抬头一看,只见游一瓢、纫兰两人已把怪物引到前面峰脚下一块平地上面,两人在怪物前后左右纵跃如飞宛如穿花蝴蝶。那怪物连声怪吼,伸开两只大毛手团团乱转宛如小孩捉迷藏一般,只捞不着两人身子。猛见游一瓢身形一矮贴地如流,待怪物神注纫兰之际猛一进步,骈指如戟向怪物脐眼点去。蓦地一声惨叫,接着震天价一声响倒卞一堵山墙似的,怪物已扎手舞脚的倒在地下挣扎起不来。纫兰过去提起莲翘又向肚上一跺,怪物经她一跺突然一蹦几丈高落下来,一声惨叫直挺挺死在地上。筠娘又惊又喜,带着四个女郎奔近前去一看,怪物脐上激箭似的射出一股飞血来,齿牙外露巨眼暴突,眼角口边都沁沁流出血来,比活时还可怕。筠娘慌举手向那洞口一招,村婆壮汉连那逃出洞口去的一齐飞跑过来。筠娘立时派了一拨人,把峰脚下几具人尸犬尸合怪物尸首一齐抬出洞去埋葬,留下一拨人作为先队向重门垄户的窄径进去。


筠娘带着四个女郎同游一瓢、纫兰随后走入窄径,游一瓢边走边留神,窄径座落都是几十丈的峭壁,抬头一望只露崖顶一线天光,却又曲折异常,宛如走进八阵图中,一高一低走了半晌,忽地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广场,广场周围依然危崖环抱寸草不生,却在四周崖脚凿成蜂窝般的石室,一望过去不下百余间。每一石室都装着一寸厚的木板门,门上编着东西南北天地元黄的号数。筠娘指着石室笑道:“这就是先父手造的仓库。”游一瓢暗想这样天造地设的处所,就藏着千军万马也未始不可。说话之间已穿过广场,又走入一条长长的黑暗窄径,两面依然是危崖峭壁,却比进来的窄径宽了几倍。远远就听到先队的一拨村婆壮汉呼噪着搬运怪物堵塞的山口,许久才把石头搬尽。天光射入露出路口,似乎是个喇叭形越走越宽。游一瓢夫妇跟着筠娘走完山径,一出路口水声潺潺,一片溪水阻在眼前,溪那面两峰并峙形如两面大旗,中间一条坦道也筑着一座扼道碉楼同堡前相仿。


游一瓢正暗想当前数丈阔的一条山溪,溪上并无桥梁,这般人如何进出?筠娘已迈动金莲直趋溪边,从腰上解下一支银角呜呜的吹了几声。那碉楼上人影一晃也吹了几声画角遥遥相和,角声末绝便听得溪中哗喇喇山响隔着辘轳声,霎时从溪底绞起一座飞桥来,铺在水上宛似卧龙,仔细一看,原来是用最粗毛竹铁索穿成的。一般村婆壮汉早已一阵风似的牵着鹰犬马匹渡了过去,筠娘同游一瓢夫妇也款步渡过走入两峰之间回头一看,那座飞桥早已沉入水底无影无踪了。游一瓢暗暗点头,也不多问,渐渐走近碉楼猛听得又是一声画角几声吆喝!碉门大开涌出无数壮汉,同到碉的先队肃然站住分立两旁。


筠娘从百笏岩走入窄道早已弃马步行,此刻却向左右略一示意,便牵过三匹骏马。筠娘向纫兰、游一瓢道:“进碉以后地面平坦,到舍下还有几里路程,请上鞍代步罢。”夫妇二人也不谦逊,三匹马泼剌剌跑进碉中。碉内丹枫浴日苍松夹道,一派清幽之象,峰回路转屋脊如鳞,也有市镇也有桑麻。路上来来往往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包头扎腿短衣佩刀,可算得一个武装桃源。三人迤逦行来走上一条铺沙坦道,两旁阡陌纵横四面峰峦环抱,坦道尽处矗立着一座青石牌楼,走近牌楼抬头一看,中间凿着六个斗方大字“鱼壳大王故里”。游一瓢吃了一惊,暗想当年鱼壳大王名震朝野的侠盗,人人传说他的巢穴筑在海底,官厅因此奈何他不得,怎的此地算他故里?忖度之间已越过牌楼,马前景象又变,一座奇峰高耸云霄,峰腰森森松林之间露出一层层重楼叠阁,辉煌映日富丽非凡。正想启问,筠娘丝缰一带已向峰脚转去,两人跟着又走了半里光景,忽然现出一所大厦,粉墙百仞密布蒺藜,中间一座门楼也是金碧辉煌景象万千,门楼下面开着两扇铁叶大门,左右排列着十几个挎刀大汉。


筠娘一到门口一跃下骑,后面跟着的村婆慌趋前替游一瓢、纫兰扣住马环,恭请下马。筠娘在先领导肃客入门,两旁挎刀大汉个个垂手唱喏。游一瓢夫妇走进门来便是一条长长甬道,甬道尽处一所巍巍高厦却把窗户关得严丝密缝。筠娘不向大厦走去,走到甬道中间一转身步入右边一座垂花门内,两人随后跟入,却是一个射圃。穿过射圃,假山玲珑,游廊曲折并到一所水榭,才打起软帘揖客入座。游一瓢略一打量室内,周鼎商彝奇珍宝器罗列满目,没有一件不价值连城,就是地毯窗衣也是饰玉缀珠锦绣夺目,两人暗暗惊奇。这当口筠娘却告罪进内更衣去了,另有几个垂发美婢献上香茗细点悄然侍立。两人四面鉴赏了一回正想讲几句话,忽又姗姗走上两个雏婢,手执纱灯请游一瓢夫妇入内室谈话。


这时天已昏黑,内外点起珠灯宝蜡明如白昼。两人随着雏婢走至一处,却是一所什锦排窗的抱厦,画檐雕栏映着五色角灯益形奇态异常。抬头一看,筠娘己非马上装束,换着轻裾长袖翠羽明亮,携着一位雪肤花貌娇艳绝伦的女郎停立阶前恭迎佳客,身后粉白黛绿的侍从不计其数。游一瓢尚未登阶已闻得异香触鼻如入花国,在纫兰原也是玉貌佳人,但十余年隐居以后,早已摒却铅华不御锦绣,此刻到了这等处所,自觉夫妇二人宛如野鹤闲云格格不入。可是主人情重又与筠娘契合无间,便也坦然登阶谦让入室。哪知一到室内,宝篆凝香画屏障目,早已罗列绮筵肃客入席。夫妇二人也无从逊谢,只好随遇而安。大家安席停当,筠娘敬过一巡酒,才指着同席女郎说道:“这位是先父义女、贱妾的闺伴,复姓上官小字湘魂。才十九,却学得一手簪花妙格,练得一身上乘剑术。贱妾钦仰两位,所以请我这位义妹作个陪客。”湘魂听这样一介绍满面娇羞,轻轻啐道:“座上两位是绝世英雄,我们正好求教一二,怎的自吹自擂起来,岂不令妹羞愧无地?”


纫兰细看湘魂神态虽比筠娘娇丽,但眉目之间带几分妖艳,只略微称扬几句便同筠娘畅谈起来。筠娘有问必答口似悬河,一派豪爽之概,却正投纫兰脾胃。她们两人这样一畅谈,把游一瓢生生冷搁一边,弄得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暗自打主意,偏偏那位湘魂不甘寂寞,找出一番求教武功的话来向游一瓢殷殷攀谈。游一瓢照着孔子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古训也只有问一句答一句。


酒席间四个人谈了两对,纫兰忽然想起路上看到的牌楼便问筠娘道:“石牌楼敕着鱼壳大王故里,想必这百笏岩是当年鱼壳大王的巢穴了?”筠娘秋波一转微微笑道:“两位是义气深重的大豪侠,贱妾不妨从实告诉,不瞒两位说,鱼壳大王便是贱妾的先父,也是湘魂妹子的义父。”纫兰游一瓢齐声道:“怪不得两位武学高强,原来渊源有自。最难得的是这奇险绝幽的百笏岩便藏千军万马也无人知道,不料令尊升天以后被两位一整理,倒成为世外桃源了。令兄想也是个了不得的英雄,还有尊夫定也是一位英雄,可惜远出不能一会。”筠娘慌接口道:“家兄同拙夫早已弃武从商,一点防身微技怎当得两位夸奖?”游一瓢又听她说到商业上去心里暗暗好笑,心想大盗子女会变计学商,倒是奇闻。况满室奇珍异宝富埒王侯,不做强盗也可吃着不尽,居然还要屯积居奇同市侩争利,愈不能不令人无疑了。纫兰同筠娘说得投机,却理会不到这些地方。


四人谈谈说说席酒吃完已经起更,筠娘却留住纫兰在自己卧室联床共宿,送游一瓢到外边一间书室安息。游一瓢走进书室,把侍候人等打发出去,自己掩门盘膝静坐了一回,忽的一运气把室内几盏明灯吹熄,放下帐幔假作安睡样子,却蹑足走近窗口向外探看。只见窗外一带万字走廊挂着几十盏垂苏八角风灯,照见廊外一层层的玲珑假山,种着几株桃花,天上一钩寒月笼罩着飞楼杰阁,恍疑广寒自居。游一瓢无心赏景,一看四面无人,推开一扇窗户,飞身而出,纵上假山顶上四面一看,进门当口见到那座宫殿式大厦兽环高耸,便在走廊左首。双足一点飞到廊顶,一垫足又从廊顶使了一手燕子钻云向那座大厦屋顶飞去。立定身四下一望,好大的一所房屋,楼台亭榭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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