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里,我要用母亲来称呼我的妈妈。这是个很老气的称呼,但是我希望我能够站在中年或者老年时候的视角看待我和她曾经历过的故事。
我想也许那样,我会回忆的更通透些。今天,我想写写我的母亲。
(一)
我的母亲文化不高,但却经常给我惊喜。
常常,她会突然冒出两句时下最流行的话来。她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说:这女的是不是韩国的朴槿惠。我惊的一看,发现画面上的女人确实有几分相似,惊奇她居然认得。
摩拜单车刚刚在小城市兴起的时候,她是这个消息的第一批传播者。甚至在我开始使用前,她就普及起使用方法来。步骤虽然有错,她也并不懂得网络支付的“秘密”,但是总显得比其他妇女有文化的多。
(二)
母亲太过朴实,印象中,我和她的亲密动作只有两次。
一次是我得了牙周炎去诊所拔牙。麻醉药的作用散去,我咬着医用棉花,嘴又肿又疼说不出话来。那时母亲站在旁边安慰我,我揽着她的腰,脸埋在她肚子里。
那时候母亲的肚子已经是肥肥的一圈赘肉了,她每一次呼吸时,肚子上一阵一阵的起伏带给我的感觉,舒服而温暖。
第二次是在前几天。她不小心扭到了脚,勉强可以走路。我和父亲约要一起去奶奶家。本没有打算母亲会去,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请缨”。
从奶奶家出来,父亲去遛弯,我搀着母亲往回走。我们自然而然的就牵起了手。
和别人牵手的时候,我格外注意手势。手在前面的,是指引者的角色,往往是两者中更有能力、更主动的一方。手在后面的,代表着被保护的角色,是依赖着前者的指引的角色。
那一次,我的手在前面,母亲在后面。
(三)
我对母亲并不好。
曾在我最抑郁的一段日子里,母亲被迫做了我情绪的宣泄口。家人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他们把原因归咎于母亲某天的一句随口抱怨。母亲也这样以为,于是默默承受。我自顾自的悲伤抑郁了很久,也不去解释。
直到一天夜晚, 我哭着醒来。醒来后跑去厕所洗了把脸后,回来后继续哭。
我梦见我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依偎在她的身旁,哭着祈求,她却没能重新活过来。
我抬头看了看窗户,已经被打开了。我晚上开空调的时候是关着的,母亲每晚都会在空调定时关了后再来我的房间巡视一遍。
夏天的夜晚,透过窗子吹来的风很凉快。也有很多次,房间里会有蚊香烧过的灰烬年轮,我知道又是她半夜起床给我点着的。
那次做梦是我最直接深刻的感受离别,我把那看作是上天给我提的醒——你对你的母亲不够好。
母亲是个很老实的女人。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父亲说的。在我小的时候,奶奶对我们家照顾的很少。母亲说奶奶一直都是”重男轻女“,爸爸不在的时候,她很少来帮自己。但是你们刚看到的,她的脚崴了也还是陪我们一起去了奶奶家。
母亲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女人。
她最喜欢看倪萍的《等着我》,每次看一定会哭,哭了还非要继续看。这两季的所有集已经全部看完了。下一个爱好是涂磊的《大声说出来》。
母亲是个很冷血的女人。
和很多的中年妇女一样,她不是很有同情心。有一次我的房间莫名其妙的进了壁虎。她拿着笤帚“勇敢”的驱赶,后来壁虎断尾逃生,还是没逃得过她的魔爪,她捏着塑料袋就把尸体扔到了楼下。
母亲是个很吝啬的女人。
她很爱算钱,也很爱贪小便宜。给孙子买零食了她也总要当着全家人算算花了多少钱。超市什么的有了优惠她绝不会错过,讲价本领也经常让我”脸红羞愧”——觉得丢份儿。
母亲是个很神奇的女人。
她可以用鼻子看电视。就是那种一秒钟睡着打着呼,然后下一秒睁开眼睛说着电视剧的剧情的那种神奇。没经历过的人想象不到。
母亲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她会拿小锯齿刻桃核。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好看的花篮就成型了。桃核我一直带着,曾经有个公司同事特别怕鬼,我还送了她一个。我打电话告诉母亲,我一直带着桃篮呢, 桃篮可以辟邪,我不怕。
母亲是个狡黠的女人。
她和孙子打牌的时候,她会出老千,从此以后,孙子再也不相信她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出老千了。
母亲是个不太幸运的女人。
她经常说,同龄的婶子大娘出的力都比她少。这话是真的,母亲在我们家就没享过福,不化妆不保养,连新衣服都很少买。我们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所以母亲就特别会省,在自己身上省。
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很多年前,她生过一场重病。很多场化疗她都坚持了过来,以至于后来,同病房的年轻夫妇半夜难过的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找母亲聊聊天,找些安慰。母亲也总能给别人希望的力量。
母亲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我没有一次哭是能逃得过母亲的。就算我只是掉了点泪花,眼没湿,鼻子没红,她也知道我一定是哭过了。可怕的是,她还知道我为什么哭。
母亲是个不好好做母亲的女人。
我想吃荠菜包子,半年了, 她就是不给我做。我从来不会跟她提什么任性的要求,母女之间宠爱的场景我压根没奢求过。如果只有我们俩在家她却做了超过两个菜,我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女孩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越来越发现依赖母亲。会自然而然的开始谈论起关于男人关于婚姻关于家庭,会渐渐从母女的身份向姐妹转变。
我能够感受到,我和母亲之前开始发生的这种变化。我从来不敢认为父母不爱我,在我受到的教育里,这是一种不孝的行为。可是在我的意识深处,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并没有那么爱我。
她当然爱她的女儿,但是她并不那么爱我。所以,我经常莫名其妙的向她发脾气,对她苛刻,对她无理。
但当我渐渐长大,当我能够为自己的行为做分析做解释,我才发现,原来,挑剔、苛刻,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多爱我一点,多关注我一点。
这是一种来自孩子的卑微,一种来自于母体和童年的爱的本能。
也好在,母亲并不会记得从前的孩子的任性,于是我也有继续作怪的资本。
我的母亲,她是个我没法接受失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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