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

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者:风在飘

1991年，冬季的北方，老人，除夕。

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不是雪花，是雪的碎片，在冬阳的余辉中挥洒着人类最原始的颜色。

强劲的西北风卷着漫天大雪在空中狂舞，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冲撞着它所触及的每一个角落，霎时间，白色笼罩起整个世界，分不清，辩不明，天地间一片苍茫，像是又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前的那个混沌世界。

夜幕降临了，原本冷清的街道更加清冷，在这漫天飘雪的夜里，冰冷如水的街道上，一位老人在雪中艰难地移动着，风呼啸着吹起老人身上单薄衣服，飘啊飘啊，就像大风里的风筝，摇荡不定，却又飞不走。

而老人呢？是断了线的风筝吗？蹒跚着走在凄冷的雪夜中，伴着孤独。

空中，透着刺骨的凉气，老人在雪夜里留下歪斜的一串脚印，大雪很快将它们吞没，一切如故。

到了，终于到了，老人眼中透出一丝惊喜。

那是一座普通的北京四合院，很古老，厚厚的积雪依然掩盖不住岁月的风尘在它的身上留下的痕迹，门虚掩着，没有一丝光亮，哎，怎么会有光呢，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没有被踩过的印迹，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彩，仅存的一点红色在风雪中摇荡，透着凄凉，老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啊。

“吱嘎”，老人推开房门，轻轻抖动双手划了根火柴，屋里顿时有亮了，点着了灯，桔黄色的灯光映红了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一切都是老样子，老样子呵，”老人喃喃地说，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出房门，冒着风雪颤巍巍点亮了门前的大红灯笼，院子里便有了一抹光亮了，老人呆呆地望着，微弱的亮光在他眼中晃动慢慢扩散开来。

“四太太房掌灯”好熟悉的吆喝声，回响在耳鼓，四太太？他仿佛看见了四太太脸上欣喜的笑容，可四太太呢？为什么那笑容飘忽不定，她脸上怎么有泪，她该高兴啊。歌声！从哪传来的歌声？三太太，是三太太的声音。悠扬，婉转，可怎么，怎么那声音，如泣如诉，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又要飘走了，三太太？三太太在哪儿？

“噼哩啪啦”震耳的鞭炮声将老人从梦幻中拉了回来，歌声飘远了，眼前的灯光渐渐清晰起来，啊，哦……今晚是除夕夜，雪，扬扬洒洒，呼啸着。

老人忽然想起，他离开的那天，也是除夕，也下着这样大的雪，后来，飘洋过海，到了台湾，便再也没有回来，二十年了，可他忘不了这儿，他常常梦见大红灯笼又高高的挂了起来，和着那熟悉的吆喝声“……太太房掌灯了”唉，如今，老了，他老了，却终于还是回来了，这是根啊，无论飘到哪儿，心总是被那根线牵着，飘得越远，心就越疼，疼了，痛了，就该回家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那根线断了，心，也就死了。

老人叹息着回到屋里，呆呆地凝视着这曾经熟悉的一切，像是要把这房中的一切装在眼中，带走，老人累了，真的累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愿再回想几十年的异地生活，思乡之苦，不愿再想回家途中的艰难，都过去了，过去了……老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静、踏实，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除夕夜里，空气中弥漫着新年的喜庆气息。

猛烈的狂风卷着雪花在空气中蔓延，屋里的灯被吹灭了，一切终又恢复平静，只有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这漆黑的雪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像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窗外，冬日里最后一片从远方飘来的叶子在空气中飞舞飞舞，终于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