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有泪也温柔第三章

初三、重点校、实验班，一个身上贴了这三个标签的孩子，竟然课堂纪律还是大问题，这样的孩子应该也算奇葩了吧？

白豆不幸就是这朵奇葩。

一次，班主任用ipad拍了张照片发到家长群里——看情形像是在上自习课，孩子们都各自埋头在课桌的书本、卷子里，只在画面中心位置，一个女生大幅度地扭转身子，跟后面的同学说得热火朝天。从后脑那条标志性的、又黑又粗的大刷子，我一眼辨识出，这逆天的丫头正是我家白豆！

老师只发了照片，却不置一词。唯其不言，则更令人难堪。我赶紧在群里检讨自己教子无方，更言之凿凿要对白豆严加管束。这张照片在微信群里的反响并不热烈，事不关己的家长占绝大多数，只是潜水，看个热闹。这样一来，我那条痛心疾首的回复就显得尤其扎眼，唉，家有不肖之女，奈何，奈何？

晚上，我将此事汇报给豆爸。在对白豆的教育问题上，我跟豆爸一向存有分歧——他总嫌我直抒胸臆、电闪雷鸣式的管教过于简单直接，每次也收效甚微。在他心目中，白豆是个情感丰富细腻的孩子，更适合春风化雨式的无形感化，摆事实，讲道理，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方为上策。

哼，讲大道理谁不会？你闺女也得吃你这套啊！我暗自腹诽。

“今天这事，你负责啊？”我准备脱身。

“当仁不让！”豆爸这次鲜有地表示出踌躇满志且当仁不让。

说来也巧，我家对门前两月刚搬来一对母女。一次，快递将给他家的一箱子沉甸甸的货错送到了我家，交还给他们时，顺便聊了几句。母亲告诉我她女儿在附近的一所区重点中学读高三，快递来的纸箱里是别人送的满满的复习资料。

此后，每当清晨，我开车送白豆上学时，总能看到那个母亲骑着电动自行车送女儿上学。母女俩似乎都是比较沉默内向的性格，很少看到他们交谈，上车，走人，熟练，无语。女儿个子比母亲高很多，身上的校服宽大，越发衬得母亲的身形瘦小。天色亮得越来越晚，气温也一天天降了下来，寒风瑟瑟，吹动母女二人的发丝，女儿拱起两肩，微微瑟缩；母亲尽管瘦削，腰却挺得很直，就这样渐渐远去。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常令我肠热。

除此之外，平时再难见到这个女儿，当然是在家用功无疑。我和豆爸都这样判断。豆爸觉得这应该能成为对白豆进行思想教育的生动案例。

次日晚饭，豆爸特意做了白豆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大概是想努力营造出一种宽松和谐的氛围。白豆照例情绪好，胃口好，在糖醋排骨的感召下，情绪似乎较平日更好——话更多更密了。

趁白豆大快朵颐之时，豆爸寻机插话，开始从对门的高三大姐姐讲起，然后过度到学习的态度，做事的原则，乃至人的尊严（说实话，照片事件是挺伤自尊的），说得白豆频频点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我心里暗暗称许，“豆爸一个理科生还懂这个！”

眼见白豆心服口服，进展似乎出奇地顺利，豆爸脸上现出几分得色。

“就比如你考钢琴九级的时候，”豆爸开始启发式教育，“白豆你想想，九级啊，那可是中央音乐学院业余钢琴考级的最高级别啊，成千上万的琴童里，能考下九级的凤毛麟角。如果那个时候你不是每天苦练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小时，怎么会那么轻松地就考下来了呢？”

边吃边频频点头的白豆，此刻竟忽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真听进去了？！我不禁心中暗喜。

“咳咳，”白豆吐出嘴里的一块骨头，笑嘻嘻地，“我说老爸，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夸我了，多让人不好意思呢——”

豆爸顿时语塞，套用一句柳永的词：“竟无语凝噎”啊。

我好容易忍住才没有笑喷出来——此时此刻豆爸脸上那副悲惨的表情实在令我不忍！

白豆心情愉悦地享用了糖醋排骨，而计划好的，春风化雨式的说教则无果而终。

过后，豆爸一脸困惑地问我：“是不是我的表达有问题？”我安慰他：“真不是，是咱闺女的耳朵主观性太强，凡事都有选择地听，人家只听她想听的。”豆爸沉默半晌，说：“也好，这孩子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肯定都不会得抑郁症。”我说：“没错，估计得抑郁症的是咱俩。”

说白豆没心没肺，也不全对。一天，白豆竟主动对我说：“老师调整座位，把我周围的同学都调走了，而且还把座位都拉开了，所以，我现在上课已经不说话了。”

“真的？”我半信半疑。

“当然。”白豆十分笃定地点头。

月余，初三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临近了。据说，这次考试由区里统一出题，之后，有全区第一次大排位。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我的神经立刻陡然紧张起来，对白豆又少不了一番谆谆叮嘱，不外乎又是“人人向前，不进则退”之类的话，这种场合，白豆每次都态度极好地表示铭记在心。

临考试仅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这天，由班主任发的一条小视频出现在家长微信群里。似乎还是自习课，大多数孩子在俯首用功，只在画面中心位置的三个女生分别与隔壁同学聊得热络，白豆再一次赫然其中！

这次，老师对视频做了文字说明：“是从监控画面截取下来的，这是今天化学大练习后的自习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能抓紧学习，但是仍有个别同学效率低。”

这“个别同学”是谁，不言自明。

我用微信把这条视频转发给豆爸，并附言调侃：“今晚要不要再吃一顿糖醋排骨？”

半晌，豆爸回复：“看来，对这个孩子，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她慢慢长大。”

啥意思？投降了？尽管纠结，我也不得不承认，只得如此。我和豆爸终于在现阶段，就关于白豆的教育问题达成了一致。

晚上，我把小视频给白豆看，白豆边看边指着其中的另一个女生说；“看，她原来是我同桌，呵呵，咋聊得比我还起劲呢？”真是屡教不改啊。

第二天，白豆放学回家，到厨房看看晚饭还没做好，竟从书包里摸出几条巧克力大吃大嚼。“怎么买这么多巧克力，咱家的还没吃完呢。”我说。

白豆说：“不是买的，是老师给的。”

“老师给你的？”我狐疑地看着她，“你上课说话，老师没批评你，还给你巧克力？”

“嗯”，白豆点头，“上课说话的今天都被罚做值日，我做得最卖力，走得最晚。所以，别人都只得到两条巧克力，老师给了我四条！”白豆炫耀地扬了扬手里的奖品。

“老师没找你单独谈话？”我一再追问，小视频事件实在让我难以释怀，也很怕白豆在学校挨呲，毕竟是女孩子，唉。

白豆翻着眼睛想了想，“嗯嗯——大概是”，白豆忽然立起一只手掌做砍刀状，“把我的各种问题收集齐了，养肥了再杀，就像这样！” 白豆的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凌空用力劈了下来，我不禁心头一凛。白豆笑弯了眼睛，轻松愉悦得完全像在说别人。

我暗自叹息，我的孩子，你何时才能长大？

白豆：我已经不记得上初中以来为课堂纪律差被可怕的班主任批评过多少次了。班主任用了调座位、约谈等各种方式试图解决，可是，我不好意思地表示：确实收效甚微。

大概是天性使然，我总是不愿意拿出十分正经的态度做事，或许也正是因此，我也在我的学习生涯中收获到了更大的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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