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盘庚迁都前训诫臣民（下）

盘庚作为天下君王，关于迁都一事，恩威并施，对臣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念臣下及祖先功劳，又命臣下遵从政令，从今而后各敬职事，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治理天下，听从君上的谋划，有功归给臣下，有错君上一己承担。

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

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汝曷弗告朕”，朕就是我了，说你们都不想迁徙为何不把实情来告诉我，你们心里有什么疑问，你为什么不在朝堂上来请示我。“胥动以浮言”，然后你们却用情绪性的、浮动性的、恐吓性的，浅肤之言去影响百姓，意思就是说，造一些危言耸听的话啦，然后让百姓的情绪也开始跟着漂浮，开始不信任政府了，开始不信任君上了，胥就是皆、全部，你们都。然后用浮言来拨动他们，来撼动他们。“恐沈于众”，他们这些言论恐怕会让百姓跟你们一起沉沦，所以“恐沈于众”。各位，国君说迁都，臣有问题，是不是应该把你有问题的先反问这个君？让君有时间跟你们说明，然后你完全听清楚了，你再去告诉臣下什么道理、什么原因是不是？现在是政令出不了宫墙，被大臣给挟持了，你知道吗？大臣好逸恶劳他听到君上的命令，不跟君上反问；直接跟臣下动以浮言，制造了一些不实、夸大情绪性的言辞，制造让大局面的人都不想迁都，去压制他的君上。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xiǎng]迩。”说这个情况啊，你们这些浮言如今就像野火燎原一样在百姓之间燃烧，“不可向迩”，不可靠的，向就是向，不可很近的去向着他，那就是说这个火势是很猛烈啦，你想要亲近他去跟他说明都不可能啊，百姓拒绝听，因为我从大臣已经听很多有关你这个决策是错的消息呀，对我们不利的消息呀，我们干嘛这么疲于奔命啊。

“其犹可扑灭”，现在这个盘庚炮轰一转说，虽然如野火之燎原，但我身为一国的国君，不得以仍可动用刑戮威罚来使这个浮言灭绝。对我而言是犹可已扑灭的，不是不能扑灭，你不要让我动到必要的手段。“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万一我必须由我亲自去用手段扑灭这些浮言的时候呢，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靖是平定，说如果我动用了刑戮去扑灭这些浮言，那么这是你们自己做了不当的奸谋所致；“弗靖”，那个靖是平定也是计划谋划，你们做了不当的计划所致。“非予有咎”，这不是我的过错，错在你们，错不在我。若迁都都是必然而你们在从间做梗，而捏造了很多的浮言让百姓有不可接近的情绪，其实这个野火燎原我仍然——如果用强硬手段——我有办法平定，但到那时候呢都是你们自己做了一些不当的奸谋所致,怪不得我。他希望呢这个情况不要发生，还没发生之前呢召集了所有的臣下来对他说明，到这里为止，他有没有说他要动武啊，没有。但他说“其犹可扑灭”，我其实是有能力扑灭的，到那时候是你们自己做的不当奸谋所致，那时候不能怪我，但这言下之意是要对这些臣做什么？对乱臣做必要的一些威罚，但他没有说出口。有时候讲话有让大家了解就好了，话不要讲得太难听对不对？盘庚很显然是做了很好的示范。

“迟任有言曰”，古代的贤人，迟任，我们不追究他是谁反正会出现在这儿，就是有一个贤人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人惟求旧”，说用人啦是希望老臣最好，有情感的、曾经共事过的彼此相了解这是最好。“器非求旧”，如果用器具不是越老越好，又不是卖古董，对不对？古董也不能称为器啦！器就是要使用的东西，不是越旧越好。各位你买车，如果有钱的话，你要越旧越好还是越新越好？那越新越好！古董车例外，古董车是要来看的，不是要来跑的啊。所以器是要越新越好，器不是求旧的，“惟新”，越新越好。这句话——他举迟任的话——是要告诉他说先王遗留的旧臣党国的元老是我的第一个选择，我很念旧，是旧臣我都非常珍惜，人不是器具，器具当然要求新；但是我今天跟你们讲话是因为我怀旧，我大可开除一批人全部用新的，事情就改观了，不愿意这样，因为“人惟求旧”，先王的法就是这样，我也依照先王爱才的法。

“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古我先王”，说古早的先王那就是指谁，说我的商汤一直下来；“暨乃祖乃父”，以及你们的祖、你们的父，这是你们的先祖先父，那为什么呢？因为古代的这个封了国土之后他也是世袭的，所以他现在所看到的满朝的大臣有大多数都是当时跟商汤打天下被封为诸侯的后代，对不对？所以我以往几代前的先王商汤跟你们几代前的先祖，“胥及逸勤”，他们君臣一同劳一同逸，一同辛苦也一同享受，他们简直穿开裆裤长大的，他们情同手足，那意思就是说我尊重我的先王，也尊重你们的先祖，我的先王跟你们的先祖是情同手足，我也一样跟你们情同手足。“予敢动用非罚”，我岂敢动用不当的威罚处罚你们威胁你们吗？我不会的，我很念旧，而且呢，我知道我的先祖跟你的先祖是情同手足的人，一起打拼天下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我敢动用非罚来罚先祖的子孙吗？我不敢，我不会任意动用刑罚。

“世选尔劳，予不大掩尔善。”这个选就是很多次的意思。“世选尔劳”，说自我先王以来，世世都细数着你们这些功臣的功劳，从商汤就知道你们先祖的功劳，而后你们的先祖治理你们的国家有功，一代一代的王都一代一代的呢，来犒赏你们的先祖；叫作“世选尔劳”。“予不大掩尔善”，所以我的先祖没有掩盖你们的祖先的功绩，“予不掩尔善”，我也是效法我的先王绝不会隐蔽各位你们的善功，你们对国家好我都知道，我绝对不会隐蔽说功劳是我一个人的，你们的好都是你们的，国家的好都是你们的。

“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这个大享，秋季叫做藏，冬季叫做整，就是很大的祭祀典礼叫做大享，所以呢我在这个秋藏跟冬整的大祭的时候啊，祭祀我们的先王的时候，“尔祖其从与享之”，各位你们这些大臣、你们的祖先都能够配食于庙啊，就是我在祭我的祖宗时候，你们的祖宗也排列在旁边共同饷宴。现在这个盘庚问这些大臣你们想想看对不对？你们有功劳我一定不会忘记，先祖已经赏赐你们国家，而且让你们世袭，到现在已经传承到第几代了，我在祭祀我的先王的时候，你们的祖先的光荣跟功绩我们不敢忘怀。

“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你们的功绩我不敢忘怀，“作福作灾”，一个人友善自己会得福啊，有恶当然一定要获灾，我一定秉公处理；“予亦不敢动用非德”，我一向是秉公处理大公无私，我跟历代先王都一样，不敢动用非于道德的刑罚加在你们身上，我也不敢动用逆于道德的奖赏用在你们身上，这意思是什么呢？“作灾作福”，作福我也不敢逆于道德加赏给你们；作灾呢，你们做了祸事我也不逆于道德说让你们没罪，不可能的，我只有秉公处理而已。这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们要获善、要获恶，要获福还是获灾，是以你们做了善做了恶的关系，绝不是因为我有偏心的关系。各位这段话是要告诉他什么？说我们不止感情密切，从我们的祖上那么多代，从商汤开始到你们的祖先，我们的感情就情同手足就非常密切，到今天我跟你也非常密切，但我不能够因为我们的密切，所以你有做了坏事，然后我不给你惩罚，也不会因为你做了好事然后呢，我对你不好，所以我不给你奖赏，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我前面已经告诉你了，世世代代我们在祭祀我们的祖先的时候，你们的祖先我们不敢忘怀呀！我们让你们的祖先牌位放在商汤的排位的旁边一起受享，表示我们敢不敢忘掉你们的功劳啊？我们不敢忘怀！各位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这个盘庚，骂人是恩威并施，你有没有发现呢？讲个道理讲得透彻，我要让你知道，实际上这个事务必须这么做。我是一个大公无私、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偏心；你也不用担心，我呢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会惩罚你；你更不用担心你们做对的事，我会抢你的功劳，你都不必担心。但这一话意也在影射说，你有做错事我不可能不处罚你的。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这个难就是不容易的事情，难也是忧患的意思。我苦口婆心的告诉你们，如果不迁都会有什么难事，会有什么后患，“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希望你们就像要射箭之前，已经要射了但是我一定要射得对，一定要射中靶，只要箭一出就要能够射中红心，我一定要有这个志向。这什么意思呢？我们不迁都则已，我们一迁都肯定以后要对众生要有益，起码要比目前这个国都、要对百姓要更好，我们要有行为之前我们已经预做了谋划，然后呢一定是比现在更好，然后我们才决定要做。首先告诉你说如果我们不迁都有什么难、有什么忧患，最后我们必须迁都。那要迁都那去哪里，那就要跟射箭一样，那还没射之前，我们已经预设好了，我们已经练好了，要射到哪儿、要怎么样才能够射中靶心。

“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说“无侮老成人”的那个侮就是欺侮，欺负一个老成人；那你看一个人年老了，然后就说他无能了所以就欺负他，你看轻他。“无弱孤有幼”，你看一个人很弱，孤苦无依、又小，所以你就看不起他。他的意思是什么呢？他说你们不要以为你们众人就可以欺负我一个老成人，或者是看我呢是成汤的孙子，对不对，你们挟你们以前祖上的战功，你们欺负我是不是？你不要看我不用威罚，你们就觉得我好欺负，这个老成人跟弱孤有幼，其实他就是盘庚、他在比喻自己了。说我一定秉公行事，你们不要看人老年就好欺负，不要看人弱孤就有好欺负。“各长于厥居”，说你们应当各自在自己的本分上替百姓去思考一个长久能够居处的办法。

“勉出乃力”，说勉励的做出你的贡献，献出你的力量。“听予一人之作猷。”说这件事——迁都是长远对的，请你们听从我的计划去迁都吧，这句话呢有命令的口吻，前面说你不要欺侮我一个老成人，你不要欺侮我一个弱孤有幼，我还可以让这个野火燎原的浮言停止下来，你们做好的呢我不会掩盖你们功劳，你们做恶的呢我不可能不处罚，希望你们在本位上呢献上你们的力量，这件事就听我一个人的，就跟着我迁都吧。

“无有远迩，用罪罚厥死。”说迁到新都呢我必定呢待人如一、不分远近。“用罪罚厥死”，用刑杀去罚那个已经犯了死罪的，叫“用罪罚厥死”。“用德彰厥善”，用这个赏禄，然后让那个有善德的得到奖赏，叫做“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说一个国家如果有善政。“惟汝众”；那么这个善政都是你们群臣所致力于宣扬的功劳，都归给你们。“邦之不善，惟予一人，有佚罚。”如果国家到新的国都有不好的地方，“惟予一人有佚罚”，那么这些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闪失所造成的，是我一个人的施政所造成的，这什么意思啊？就是说跟着我一起迁都吧，举凡对的，好的，未来的发展都归功给你们；举凡有错的，我一个人承担，你们骂我、责我，随你处罚。“凡尔众，其惟致告。”说你们这些臣等，“其惟致告”，说要慎思我对你们的忠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说从今天开始到日后长长久久；“各恭尔事”，你们要敬奉你们个人的执事。“齐乃位”，齐没有偏颇，是公正的施展在你们位置上的职守，叫做“齐乃位”。你做的事要跟你的位置要搭配呀，叫做“齐乃位”。臣就是为了宣扬国家政令啊，你们好好去宣扬对的政令叫做“齐乃位”。

“度乃口”，度是法度，嘴巴说出来的就是要符合于做臣的法度的，不要再讲浮言的意思啦叫做度乃口。说不要叫素位尸餐叫做“齐乃位”，不要口出浮言叫做“度乃口”，这是我翻译的，这样就不好听啊。他这个不骂人的，“齐乃位”，尽你们的本分该做的事；“度乃口”，讲话讲臣分该讲的话。“罚及尔身，弗可悔。”不要等到你臣不守臣分，你讲话不和国家法度，等到刑罚加身的时候啊，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各位我记得上一次我讲过，说，唉，要来学怎么骂人呢？看盘庚吧，各位你有没发现他骂人骂得有情有义呀，你没有发现这个事情啊，有血有泪呀啊，连祖先的德泽都搬出来，连你的祖上对我祖上的友好，恩义全搬出来啦，但是我对你们的爱也搬出来了，我对你们念旧也搬出来啦，我不肯轻易罚你们也搬出来了，但如果我愿意这样公正办事，而且长久为百姓思考，而你们竟然犯了罪，罪罚及身千万不要后悔。

这个话虽然骂人也骂到位了，让人听起来极其深思啊，你没有发觉有这个功效啊，听完你真的回去会好好的想一下，我是不是做的真的太过分了？是不是真的好逸恶劳？我们的王盘庚实在讲对我们不错，这是《盘庚（上）》嘛，对不对？《盘庚（中）》又有一番的劝说。到《盘庚（下）》迁都已经完成。各位如果像盘庚碰到这样的事情，作为领导人有没有可能十面讨好，然后都不骂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除非是天下的人都是伊尹，那就不用骂了，对不对？那如果天下的人不是都伊尹，那必定有人干居心叵测的事，他做为一个君就是要指出该指的事，那个时候要不要把事实说明白呀，说明白又不是跟你一个人对立，说明白是说出个道理来。我是君，我的本分是什么；你是臣，臣的本分是什么；我们应该各尽本分，我现在有忠告你的职责，那人不能只是讲道理，人还要讲情义，各位，对不对呀？但是他除了讲道理，他还把情谊已经摆得、摊开来非常明，还告诉你该奖赏的我一点都没缺，该尊重你的呢我也一点都没缺，现在如果我们对你不好，是你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愿意对不起你，我实质上从以前到现在也没有对不起你，这样讲够不够明白，那就很明白了啊，对不对？这个时候被骂，骂的也很舒服啊，回去大家要好好反省一番，不是这样吗？各位我们这样写起来，以后骂人都要这个水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