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逍遥游09:子有大树,立于无何有

2023-03-29 12:16:3964:47 6589
声音简介

文字由先生讲课整理而成,经先生修改后摘录如下:


01/生命的交响


我们网上的《庄子》通讲,基本上是蜻蜓点水式地过一下,有力者可以再深入。


书院之教,以学达性天为宗旨。自夫子感于礼崩乐坏,生民失本,杏坛设教,以缮性为要,导君子为己之学,成己化人。历汉唐,道风流布,士子传习不辍,至宋明为隆盛。元清异族执权,教以愚民为先,不敢觉民行中,阳用圣贤,阴行奴政,强功利科考,弱达性明理。以至于中土之民,渐失中正气骨,终至近二百年,西风席卷大地,几无完物。今天下书院又兴,好事者多不知书院为何物?书院在商人眼中,无非是新一轮产业。实体书院犹如此,何况网上书院呢?所以,群里学者进进出出,如“江上往来人”,这也是一个“消息”。


《逍遥游》我们还剩最后一段,我们不着急读完。入群学习,其要不在知解,务在时时反观。自古学人,志在得法,所谓举一反三,举一反十。反,不是投机,不是妄想,是反照省心。


我一直都强调,学庄子,不是为了外究庄子,当以庄子为一个缘起,内遇自性之庄严,为自己之觉醒而学。圣贤所云,学不为人。


觉醒不是一个宗教的专有词,四海之圣,古今之贤,皆讲觉醒。《齐物论》后段直指梦觉,梦与觉不是睡觉的梦与觉,而是生命的梦与觉,是愚痴地活着,还是觉醒地活着。无论个体生命,还是所谓众生、天下,觉即明,梦则暗。所谓“明王之治”即是觉醒的政治,而不是愚民的暴政。


为己而学,与为人之学,本不是两个对立的向度。知己即识人,觉己即觉人,化己即化人。这个“己”也不单纯地当“自己”讲。知己与人,与万物一体,是为为己。


治庄子之学,治孔子之学,外因知识之累而化之,是为修身!


我每周五的网上教学,基本上不固定依照哪个注本走,建议诸位多读注本,同我的讲疏,可以有一个呼应。这种呼应,不是优劣对错的比较,而是不同生命在此一当下的一场桑林之舞,经首之会!



02/灵魂的清音


庄子三言——寓言、卮言、重言,可以视为通道,不可以看作所谓的文体。若我们以寓言为一种文体,那么,庄子寓言的真正大机用,恐怕将被深埋。庄子笔下离奇的故事,非为离奇而离奇,实为阻断我们的习见俗思。让人从俗情俗思中超拔出来,如此才可能旋其面目,撞见本真。


圣贤文字都有微言大义,这微言大义,非思辩、归纳、演绎,可以总结。心领神会,目击道存,才可以读书。这个时候,读书的真正所得,文字不能表达。陶渊明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自古及今,学人皆以能否活得充实而饱满,为治学之检测。倾听文字叩击我们灵魂的音声,这是一个学人的乐境。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我们再一次叩击这段文字。宋人贩售章甫帽到越地,越国人断发文身,不戴帽子。这种在宋国高大上的帽子,到了越国就变得没有用了。“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于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尧的功业,在纷纭的人世间,无论多么宏大,到了藐姑射之山,便全然不显,无可称名了。所谓“丧其天下”者,天下岂外乎?本无天下可以治,原无道术要汝修。


我们常常纠结于怎么样才能活成一个有用的人,纠结于生命如何才能活得逍遥,如此外求,动念即乖。追求所谓的逍遥,这是一个假目标,欲望使然。一旦妄念出一个逍遥的境界,人便迷失在对“逍遥”的追逐中,如此,恐一生不得安。


无论是学圣人还是信宗教,人若不能直面本心,就可能无止境地陷入外求福祉,或外求解脱的亢奋之中。


人不得不依赖经验作判别,而经验却常常不可靠,经验不过是“一宿”,“止可以一宿不可以久处”(《庄子·天运》篇),所谓“一宿”,就像我今天在上海住旅馆一样,毕竟不是家。理想、梦想、经验皆外在之附属,都可以一用,但是不可以依持久处。



03/善护念


我在跟大家交流,有时候可能会讲讲佛教、道教,并不是主张什么三教合一。不同的学人可能有不同的立足点,有的学人崇佛教,有的学人崇道教,有的学人崇儒学,须知:法有分,理无别。碗不同饭同。


“藐姑射之山”,历代学人的注解已很深入,此山并不是经验世界的山。“藐”就是远,“姑射之山”,《山海经》上也有,《列子》里面也有。众多学人以藐姑射之山为灵台方寸山,未尝不可。心无挂碍,一切外在成毁都消散了,空空如也,此为“窅然丧其天下”。


学人宗经治学,乃是借圣教之力,不断地破“意必固我”之执。破“意必固我”,人才不失其所,人才能立。


文字的大义不在文字中,讲课只是提醒。言不可以依持,言不可能尽意。


读圣人书,当时时如初见。人潜移默化于圣人的文字言句之中,生命会在内省中不知不觉改变,这就叫“养”,这就是“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人人都有,人人具足。若我们不善养,就会“漏”,浩然之气漏尽,人心就会枯萎,沦为鬼魅。


养浩然之气,不是亢奋于正义。人人有元神,人人有良知,以读圣人书为养,即是善护念。





『惠子谓庄子』节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犛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仿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04/大瓠之种,无用之用


有人说,庄子喜欢跟惠子论,很多人还为惠子抱不平。这种读书人,只是可爱,真当事了。


庄子书中,老子、孔子、惠子、黄帝、尧舜……多是设喻之借,只是机用,未必庄是庄,惠是惠。当然惠子也可以是当年的宰相惠施。《西游记》里师徒四人,唐僧、悟空、八戒、沙僧,各以名表理、表法而已。庄子中的故事也是这样,惠施,可表知识,表世俗意义上的心得与收获。惠就是互惠的“惠”,利益。怎知惠子跟庄子的对话,不是知识经验的我,对话庄严自性的我?


这一小段看起来就是一个小故事,字面义很好理解。依然是延续上面“用”与“不用”的问题。“用”与“不用”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人有没有见地的检测题。


闻一多考证说,大瓠其实就是盘古,盘古就是葫芦,葫芦即是道,葫芦即是玄之又玄。中国人崇尚葫芦,说葫芦能辟邪。这些都是神话都有微言大义,今天的学者称为“神话核”,就是指神话语境中不变的主题。在中土的传说中,天地本身就是大葫芦,盘古开天地,就是葫芦的剖判结果。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给我一个大葫芦的种子,我精心栽培了,最后结了一个很大的果实,有多大呢?有五石。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种子。“树”这个字着眼。“树木”,“树人”,是生命的成长,也是立。树的成长,是本末一贯的。


正常葫芦可以用手拿,老百姓在农村用葫芦是开瓢用来舀水的,它是个日用的东西。惠子这个葫芦由于果实长得超常,用它来装水“不能自举”,打开以后还是实心的,突然发现没有用了,完全是个废物。


“非不呺然大也”,大是大,当初葫芦结这么大的时候,惠子也一定很兴奋,但是兴奋劲一过,当想着该怎么用的时候,完全超了葫芦可用的经验,就判它无用了。


所谓无用,不是大瓠真的无用,是当大瓠撞破了我们的经验,便不知怎么用了,人束手无策时,就判它为无用。


多少父母养孩子都是这样,从小到大眼睁睁地看他能吃能喝能睡白白胖胖,多高兴啊。这个孩子大了,该上学不好好上学,父母就生气了,如果成绩再差,父子可能就成仇人了。我今天正好在上海,今年春节刚过一开学,上海中学生“三连跳”,几个小朋友就终止了人生,夭折了。为什么呢?由于上学成绩不好,他们的人生就早早地被大人判为无用了,这好可怕啊!人不知不觉就被我们自以为是的有用无用,绑架了。从此无视生命本身的大用和庄严。


庄子以大瓠为寓言,拈出“以其无用而掊之”,一下子把千余年假文明之名而行暴的伪诈,和盘托出。从此,“以其无用而掊之”便化身为进步和正义,横行无阻于天下。教育碎片化了,我们汲汲于我们的有用,读圣人书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考试。


读此,让人怅然。


05/拙于用大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


 


庄子说“夫子固拙于用大矣”,此问大矣!环视天下,谁人经得起庄子此问?还有有耳朵的人吗?夫子不仅仅指惠子,人皆可能是惠子,要问自己,我们真的有能力,用我们的生命之大吗?我们真的有能力,面对什么是大吗?我们读《大学》,真的知道什么是大人吗?


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


这里面又出现了宋人,在庄子的寓言中,有时候是宋国人,有时候是楚国人,所指是不一样的。对于初学者,不要想这么多。“不龟手之药”,用了这个药冬天手就不会冻裂。


“世世以洴澼絖为事”,这个宋人家,世世代代以开洗衣店为生。从庄子这个故事中就知道,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专业的洗衣店了,那个时候社会分工已经细化了,像现在的干洗店一样。宋国算是北方了,就是今天我们安徽河南那一带,淮河以北。一般的洗衣店到冬天就没法接生意了,那水拔凉拔凉的。我小时候长在淮北的农村,到冬天以后,手脚都冻裂,脸都冻得不像脸,像紫茄子一样。这家人因为有这种药,冬天洗衣服也不至于龟手,生意就好做,挣钱就比人家多。他依仗的就是这种药。


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


“客”就是远来的,不是这家人,外来都是客。有个外来人,知道他有这个处方,就要用百金买他这个处方。这百金有多少呢?他们当时怎么换算的呢?就是“聚族而谋曰”,聚族就是整个家族,药是家族的共产,处方不能随便给外人,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有知识财产权的意识了。


这个客是来买断这种药的开发权,不是今天中国人才有产权保护意识,至少战国就有了。之所以要聚族而谋,因为产权转让是个大事。整个家族在一起开会说,我们世世代代用这个药来洗衣裳,也不过挣数金。这一下子给百金,出价太高。


鬻技,就是药方的产权的转让。大家一齐认为可以,划算。从此就可以不洗衣服,而且几辈子都花不完。


06/所用之异


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


“客得之”,交易成功。我估计这一家人都会奇怪,搞不懂这个人花那么多钱买个方子,靠洗衣服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本啊?


客得方后就到吴国去找吴王去了,干嘛呢?吴越是世仇啊,“越有难”,趁越国人发难时,就去游说吴王,吴王信了他,“吴王使之将”。吴王为什么要使他为将呢?吴越要打仗,他说他能帮助吴王打败越国,理由是他有这个药。


接下来战争就开始了。“冬,与越人水战。”他选择在冬天的时候,跟越人打水仗,吴越那边都是水网。南方的冬天又特别冷,湿冷得让北方人都受不了。“大败越人”,越国人没有药,手都冻裂了,根本抓不住铁枪。而吴国人有药,手不龟裂的,战斗力就不一样了。


“裂地而封之”,这个药方客就裂地封侯了。


“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庄子总结说:能让手不龟裂的是一种药,有人可以用它裂地封侯,有人用它只能是洗衣服。为什么?“所用之异也”,用的不同,则尊卑二分。


07/生命之大尊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


现在您有五石大的巨瓠,为什么不用它作大舟,浮游于江湖呢?


这是一个反问句,惠子抱怨这个葫芦没有用,庄子举了不龟手为例子,促其反省,岂是葫芦大而无用,实在是因为人狭,才无能为大。


大樽,大尊也!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大尊,人人皆因其大尊而得度。人以自性为大樽,以人身为腰舟,渡我们至彼岸。然而,人多拙于用己之大樽。


《德充符》曰:犹有尊足者存焉!皆语涉双关,微妙玄通。


闻一多考证葫芦即是盘古,即是混沌。剖判生变阴阳,成万类。瞬间化物,物不离道,是为物化。万物皆生灭浮游于成毁间,消息往来,无有止期,是为“物有成毁”,“方生方死”。


所有的物,都隐着一个混沌在,时时被混沌所作用。高道多喜携一个葫芦,表明道,也是揣个糊涂。


惠子拙于用大者,因其惠也,凡自以为能惠者,皆拙于用大。亦《学记》云,足以謏闻者也。


我们的本性良知,即是我们的混沌。人人皆具,须臾不离。人人有道,道,即是你的混沌。人若依持知识的察察,醉心于实证,就打碎了混沌,瞬间化不可知为可知,化隐为显,必陷僵死之域,不得回护。


譬如一年的365天,只在地球上有效,时间只是知识假设的结果,不普适于宇宙时空。我们用多少亿光年来换算宇宙是可笑的。庄子说:“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椿的一个春秋,是人的一万六千个春秋。以有涯随无涯,殆哉!知识化认知世界,无异于井蛙观天。


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担忧葫芦剖开了无所容,不知怎么使用,你心里塞的难道都是草?今天蒙城老百姓还用这句话,骂一个人蠢。


08/破执化愚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惠子并没有跟庄子相契合,所以他才继续辩论。惠子语庄子,志在辩论;庄子语惠子,志不在辩。两人其实在本质上,构不成对话,各自横说,竖说,各行其道。


樗,后世学者试图在地球上找这种树,恐怕找不着。樗树,类似于我们现在北方的楮树,音同,北方的楮树也是无用的树,但长不大就烂了。


樗,立于云中,上接宵汉,下引黄泉,贯天通地,大本之木也,岂寻常眼目可见哉。


惠子用“大本拥肿,不中绳墨,匠者不顾”的樗树,论证大而无用,继续申诉他的不服。进而说庄子说的话也是大而无用,挖苦庄子连个粉丝都没有,大家都离开你,追随别人去了。


粉丝,不可贪多,多则溺主。比如:张角张荣传道,动辄数十万粉。洪秀全传教,动辄百万之众。孔孟生前才几个粉,老庄更是门前荒径少足音。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逍遥游》最后一段,既是对惠子的回应,更是对天下自以为怀才,汲汲于见用,自持己能者的忠告。


庄子说,你独不见那些狸狌(黄鼠狼)吗?持其聪明,卑身而伏,行事谨慎,依然不免于中机辟,死网罟,不能自保,何也?聪明谨行,技术能力,可以候敖者,但却对付不了人类。独不见,即不是泛泛地看,死狸狌者,非狸狌也。设机辟网罟者,人也。人给狸狌带来的危险大大超出狸狌的自保能力。人之于狸狌,可谓不可测之患。岂狸狌如是,人何尝不然?人能知的患害,是小害,人不可测不可知的患害,才是大祸。人不能独见,何以避祸,与狸狌何异?故物类相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生死之机枢,岂聪明者可窥耶?


人刻意于君子仁义之名,无济于养德。一叶可以障目,伎俩无以遮天。


庄子文字,皆可寓言,岂止讲狸狌之死?人多狸狌之见,无可脱矣!大多数的人与动物,是在猎杀敖者的路上,被猎杀,何其悲催!


人一旦被逐利围猎的欲望裹胁,就会“不辟高下”;人一旦敢“不辟高下”,离“中于机辟”就不远了。呜呼哀哉!老子说:“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此之谓也。“机辟”既是指狐狸夹子,也是指天理,天地的机枢,悖天理者,必遭天戳。天网恢恢,靠聪明伎俩,无可逃于天。况,人当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敢不身怀敬畏乎?


读书至此,哪敢不怵然为戒呢?哪敢不自省呢?唯无知者无畏。


今夫犛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有学者说犛牛是牦牛,牦牛好小啊。犛牛大若垂天之云。虽然那么大,却不能够抓老鼠,可谓大乎?庄子荒唐言,不可执实于人间所见。犛牛可矣,何必牦牛代之。


用牛起喻,儒道佛都喜欢用。或以牛喻人之朴,或以牛喻人之愚。禅宗有牧牛图,牧牛自牧,破执化愚。庄子有庖丁解牛,无厚入有间,以神遇不以目视。



09/子有大树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此句设喻,大树者何?患其无用,可能是树错了地方。


子有大树?当思我的大树在哪里?当自问,我有什么大树?大树,岂止是外在的一颗樗树,椿树?


生命,才是你真正的大树。栽培自己,就是树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何以树?所谓生命之树长青者,命立,则是树人。命立于何处?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知命,才能存人,才知道哪里是我们扎根的大地。庄子说:“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树之于无何有之乡,不拘于时,不拘于有,不拘于空,空空如也!便是广莫之野,用武之地。


夫子三十而立,即是生命之树树起。立于何?立于道不志于谷,便是无何有之乡。


古之人,敬天命、顺天命、尊天命,以天命为宗。今之人,不信天命,何以言尊?何以言顺?何以言敬?不知不敬之人,生则无从立命矣!命不能立,人何以堪?故“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今人读来,如何下眼?此句真乃《逍遥游》一章大本大宗之语,有心者目之!


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这两句对举,“徬徨乎”“逍遥乎”可以互参;“无为其侧”,不添乱,“寝卧其下”,不惊扰。


《诗经·清人》有句“河上乎逍遥”,使)戍卒失家。


《礼记·檀弓》中记载:子路死,夫子病矣,子贡去看望夫子,见夫子“方负杖逍遥于门”。夫子已经知道子路死的消息,拐杖都拄不住了,曳着拐杖在门口来回踱步,“逍遥于门”,岂能是夫子快乐?忽然上下无着,左右不靠之情状。嗒焉似丧其耦,恍惚独存。


故知,逍遥游者,与世俗以为无拘无束几无交涉。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没有斤斧加害,没有夭亡横死。无所可用,物无见用之利,物无弃用之废,可有可无,可存可亡,无谓有谓,有谓无谓,是为大有,是为要妙,安所困苦!



结束语:开卷即反省


《逍遥游》章,今天大概地过完了。要注意,我这样讲,不是在注释此章。我们只是给大家读书添个话头。治学,开卷即见反省,莫炫心得,无心得而鬼神服。无得则无扰,无扰则不杂,不杂则清净。清净则明,明则知本末先后,知本末先后则近道矣。有道之人可以逍遥游于天地之间矣。


用户评论

表情0/300

林木一休

要低调,要内敛。

听友213429971

老师,怎么买这本书

兰亭石

3人行即我 神,我,魔兮兮于之 儒释道兮兮惜之

1396961orjl

子有大树,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首遇庄子,幸遇张真老师!

张真讲庄子 回复 @1396961orjl

同于庄门,幸会

猜你喜欢
庄子—逍遥游

庄子认为只有以通达的精神超越现实世界,才能获得无限的自由和心灵的宁静。“道”是庄子超越哲学的核心,“心斋”与“坐忘”是达到超越的理想手段,“逍遥游”是生命自由的...

by:原来是尺素大仙

《庄子·逍遥游》

庄子(约公元前369年—约公元前286年),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主流说法为今河南商丘东北)人。战国中期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与老子并称...

by:桂语涛声

声音主播

4641814

简介:张真,字抱一,号连山。1972年生,安徽蒙城人。现任北京象罔书院、黄山竹山书院山长。经学私淑先圣,绘事师从武隆萧中胤先生。精研体证庄子之道,游艺丹青水墨之间。多年来,兴办书院、讲学论道、祭祀先贤、授徒弘艺,历千辛而不懈,经万难而不移。为文化传承、民风归厚、生命庄严,渐开一方之先风,成果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