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课试听 | 音乐上的大唐，藏在无所不能的琵琶中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金承志。

前几期，我们聊了非常多期欧洲中世纪的音乐，好玩的是，当羸弱的西欧正在一点点酝酿自己的音乐地图时，东方的强国大唐，早已用音乐表达着自己的强盛和宽容，所以今天，我们来聊一聊，琵琶上的大唐。

关于大唐，我们有太多可以遐想的画面，无论是诗歌，城墙还是帝王轶事。光是音乐，也是一节课都聊不完的，所以我选了一个我认为有意思的主题，琵琶与诗，来走进唐朝的音乐生活。

关于琵琶，我想今天有许多人认为它是一个非常雅致的乐器，其实这个就片面了，琵琶生在马背，盛在宫廷，美在民间。

（一）边塞的琵琶 生于马背

怎么理解我这三个概念呢？我们先来读一首诗，来自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翰·《凉州词》）

这首诗大家多多少少都读到过，其中，欲饮琵琶马上催这一句有无数的解释，有人说是想要喝酒突然听到琵琶奏乐，意思是说这音乐一起，代表着将要出征了，琵琶，是传令的音乐。

是的，琵琶的诞生，就是在马背上。

琵琶，在汉朝时已经非常常见了，虽然汉琵琶与唐琵琶不是一类，但自有琵琶开始，就是在马上演奏的，西晋的石崇在 《明君词序》里曾说 ：“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 （石崇· 《明君词序》）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当年，汉朝的公主嫁给西域的乌孙，让人们在马上演奏琵琶，来宽慰她的思乡之情。

到了唐代，琵琶的使用范围就更广了，尤其在军营中，琵琶成了某种特定的文化符号，比如愁绪与感伤 。岑参就写下过 “琵琶一曲肠堪断 ，风萧萧兮夜漫漫”（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这样的句子，王昌龄也有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王昌龄·《从军行》）这样的哀思，可以说，琵琶代表的不仅仅是乐器，而是唐朝边塞诗关于离愁的文化载体。

那么琵琶究竟在唐朝的边塞生活中占了多大的分量呢？同样，岑参给了我们答案，“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画面，如果你搬个椅子坐在城头，看着月亮下的凉州城，少数民族的人们呀，纷纷弹奏着琵琶，这是多么有意思的声音的集合。

那我们回到欲饮琵琶马上催，我们可能以为传令的乐器是号，是鼓，但如果是一个骑手一边骑马一边绕着军营弹奏琵琶，告诉大家要集合了，这是只能发生在边塞的一种浪漫，也是只能发生在唐朝的一种，豁达的伤感。《唐诗三百首》编者“蘅塘退士”批语是：“作旷达语，倍觉悲痛。”

此处曲目为《霸王卸甲》【古曲】：著名的古代琵琶大套武曲，全曲共分十六段。该曲和《十面埋伏》同样都是取材于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不同的是，《十面埋伏》的主角是刘邦，而《霸王卸甲》的主角是项羽。此琵琶乐曲沉闷悲壮。

（二）贵族的琵琶 尊于宫廷

那么为什么琵琶生于马背，却能盛在宫廷呢？

我们先来看一首唐太宗的诗歌，名字，就叫《琵琶》。

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

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

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帷。

驶弹风响急，缓曲钏声迟。

空馀关陇恨，因此代相思。

（李世民·《琵琶》）

这里面大概说的是，我弹奏着琵琶，声音低沉抑郁，难言我心中的伤悲。短促的节奏围绕公主华美的衣服，清亮的声音充满了帷屏。作者通过琵琶描绘了一个相思的画面。

这首有些悲凉的诗歌，据说，是唐太宗送文成公主入吐蕃时所作。在历史上，这是一位热爱琵琶到了极点的帝王。为什么这么说呢？唐朝的皇帝们虽然都自称自己是老子之后，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所谓血统纯正，比如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是少数民族。所以唐代的君主们对于外来文化是持开放态度的，这里头当然就包括了从西域传来的琵琶。

《资治通鉴》里记载说，听闻大破突厥并俘虏了对方可汗的消息后，李渊亲自召集重臣和诸王妃子等在凌烟阁给李世民庆功。原文提到“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意思说，大家喝得起兴，李渊亲自弹奏琵琶，李世民则是随着音乐起舞，群臣应和，大家兴奋不已，彻夜庆祝。

这事情如果发生在一个能歌善舞的民家不足为奇，如果太上皇也弹琵琶，皇上跟着跳舞，可见唐朝的君王们有多么的热爱音乐，热爱音乐自己演奏还不够，他们还要设立自己的国立交响乐团以及音乐学院。

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

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凉州彻 , 色色龟兹轰录续。

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歌舞涂路中。

（元稹·《连昌宫词》）

这首诗选自元稹的《连昌宫词》，原文很长，我节选了四句，表达的是盛唐时的音乐生活，我来帮大家还原一下场景：晚上的时候管弦乐队发出声响，哦，原来是乐团首席贺怀志的琵琶压场声。念奴哼了一首歌，邠王李承宁用管笛声相和，乐团演奏的整套的凉州曲调还没结束，各种龟兹乐曲热烈地连番演奏。到了第二天早上，皇上出行，万人歌舞在路上。写得真的太好了，那，是谁让唐朝的宫廷内音乐生活如此有声有色呢？还能是谁，大唐国立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李隆基。

在唐玄宗李隆基手里，宫廷音乐发展到了极致。他根据音乐的三个类别，在宫廷中设置了各自的负责部门。这三类音乐，第一类是“雅乐”，也就是祭祀用的严肃音乐，我们可以类比成格里高利圣咏（我在前面讲到过）；第二类是“清乐”，也就是汉魏六朝的音乐；还有一类是融合了各种少数民族和民间音乐的宴会音乐，现在写作燕乐（《梦溪笔谈》中写作宴乐，是通的）。

玄宗还整合了内教坊，也就是当时的女子音乐学院，里面培养出来的“搊（zhou）弹家”要负责演奏许许多多乐器，其中，琵琶几乎是必会乐器。

这件事情有多重要呢？就是自玄宗开始，中国的官方音乐不在只有一种功能就是礼法与祭祀，真正诞生了纯艺术欣赏为目的的音乐形式，这也让更多的人得到了音乐教育的机会，于是，才可以向下辐射，影响民间音乐，也就是我要说的，琵琶的第三个舞台，美在民间。

此处曲目《浔阳夜月》【古曲】：此曲由汪昱庭根据李芳园谱加工改名为《浔阳夜月》，这是一首写景曲。

（三）大家的琵琶 美在民间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白居易·《琵琶行》）

没错，白居易的《琵琶行》。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是折服于白居易用文字描写音乐的功底，我们可以看到，“拢”、“捻”、“抹”、“挑”，其实都是琵琶的技法，《霓裳》《六幺》是曲名，那“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描写的是音色，“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在描写音响。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将琵琶能够描写出来的音效，几乎全都描写出来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唐朝生活的一角。

诗歌里头，白居易听完琵琶女的演奏，在和她询问身世的时候，女子的回答是这样的：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白居易·《琵琶行》）

这什么意思呢？我从小练琴，十三岁学成了，音乐学院排名第一，每次演奏完，老师都觉得好听，女孩子们嫉妒我的美妙，公开演出以后，男孩子们争相追求我。可见，在当时如果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诗歌里也有提到，琵琶女嫁给了商人，最终被抛弃，一无所获。

我们一方面要同情琵琶女的遭遇，这样的才华，最后却沦为街头艺人，靠在船舱内给客人弹曲为生；一方面也可以看到当时的唐代音乐生活是非常丰富的。这里头，官办的音乐培训机构功不可没。

这些在官办音乐学院学习后的乐师们，要么演奏，要么教育，要么流向民间，都是让更多的人有学习和聆听的机会。否则浔阳江头，又怎么有机会听到如此美妙的琵琶声呢？

此处曲目《阳春白雪》【古曲】：乐谱最早见于鞠士林传抄琵琶谱，名为《六板》，全曲分七段，各段均为六十八板，在演奏上应用琵琶的各种演奏技法，使音乐形象富有对比和展开。

总结

生在马背，盛在宫廷，美在民间。我们从琵琶的应用场景可以看出，它是无所不在的，这就如同唐代开放、包容的音乐生活，音乐从边塞到宫廷到民间，影响着唐人的点点滴滴。

琵琶当然不是大唐音乐的全部，但如果少了琵琶，大唐会无比寂寞吧？

如果说文字上的大唐在唐诗里，那么音乐上的大唐，就藏在这无所不能的琵琶中。

感谢收听，我是金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