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短潮】记得，饮汤

我记得，我细个嘅时候好唔钟意饮汤。
每一次快速扒完最后一啖饭，我都计划静鸡鸡从饭台上离开。
飞奔翻房继续我嘅电脑游戏。
但每一次，屋企人都会识穿我嘅“侧侧膊”计划。
叫我翻来。
而阻挡係我同电脑游戏之间嘅，就係一碗热腾腾嘅汤。

“汤要趁热饮，冻咗就唔好啦。”
阿嫲每次都会咁讲。

心又急，汤又热。
皱住眉夹硬大淡饮汤，连条俐都反抗。
一心只係想快啲逃离，完美咁诠释食不知味。

呢一碗匹到近乎满泻嘅汤，
俾我一饮而尽，一口气。

《水浒传》里边，有“三碗不过岗”，依然老虎都打死只嘅武松。
而我屋企里边，亦都有“三碗不翻房”，依然坚持打丧尸嘅一位小朋友。
饮完第一碗，屋企人总係同我讲
“饮多碗啦。”

正当我想讲第三次：“我饱啦，唔饮啦。”之际，
第二碗汤已经稳妥咁放係我面前。
动弹不得。

我额头已经开始标汗，饮汤真係好热。
但不断冒出嘅热气，仿佛默然无声咁系度挑战紧我。

“嚟啦，汤要趁热饮，冻咗就唔好啦。”

于是，我只能重复之前嘅程序。
心又急，汤又热。

细个，每一餐晚饭，例牌一定有汤。
饭，可以自己决定食半碗、一碗、或者两碗。
餸，边样钟意食就自己夹多啲，边样唔钟意食屋企人就帮你夹多啲。
但係汤唔一样。汤，一定人人有份。

饮汤，已经成为我地食饭时间不可或缺嘅仪式。

大个啲，开始识得出街食饭，开始钟意出街食饭。
出面选择好多，自由度好大。
无固定嘅用餐程序，亦无不断轮回嘅菜色搭配。
最重要嘅，係唔需要饮汤。
汽水、果汁、酒精，各位新奇嘅口感。

我觉得自己大个仔啦，
可以控制自己嘅生活啦。

“今晚出街食？”
“係啊”
“饮碗汤先出去啦”
“我饮咗汤都饱晒啦，出去仲点食啊”

点解讲到明我要出街食饭，但之前都仲要我饮碗汤先。
当时嘅我，完全唔明白呢一个逻辑。
尤其係，出门前匆忙吞一碗热汤，
成身汗，点见人啊。

我果时觉得，佢地係想用呢碗热汤，
阻止我出街食饭，阻止我见我班friend。

出到嚟，我见到我班friend，个个都成身汗。

成年之后，係屋企饮汤嘅机会越来越少。
係外面饮醉嘅时候，就越来越多。

原本觉得可以控制自己生活嘅傻仔，
发觉生活有太多事情係唔到你控制。

出街食饭，慢慢从一个期待，变成一个烦恼。

“今晚煲汤，翻唔翻？”
“唔翻，约咗人”
加班、应酬、约会，事情好似多到我连电话都无时间接。
只能够係手机快速敲几个字就算。

深夜翻到屋企，先发觉成晚挂住讲，
其实无乜嘢落过肚，
又冻又饿。

哩个时候，先睇到阿妈係几个钟头之前发俾我嘅信息，
“留咗汤俾你，记得饮汤。”
我仿佛揾到咗救命稻草。

啱换好鞋，就听到屋入边有人踢住拖鞋出来。
“热翻碗汤比你饮。”
阿妈原来仲未训，仲等紧你嘅开门声。
天气好冻，呢碗热汤，每一淡都安慰紧我攰到喊的身体。

好彩碗汤够热，蒸到我个眼镜蒙咗。

唔知几时开始，係外边食饭，
如果套餐有得拣汤或者汽水，我一定拣汤。
虽然比唔上屋企嘅味道，但总可以令我霖起屋企嘅感觉。

“今晚煲汤，翻唔翻？”
“翻！”
“好！！！”
好字后面，三个感叹号。

小时候，觉得汤係一道屏障。
长大后，觉得汤係一道连结。

瘦肉汤、鱼汤、蕃茄薯仔汤、红萝卜猪肉汤、西洋菜汤......
汤，从细到大都係果一碗，无变。
饮汤，从以前到宜家，
屋企人都係想留多你一阵，依然无变。

唔变嘅係汤，不过变嘅係人。
小朋友变大啦，阿爸阿妈变老啦。
你唔需要成日抱，唔需要买玩具，唔需要俾零用钱。
唔需要嘅嘢，越来越多。

宜家，轮到佢地需要我。
准确来讲，佢地需要我需要佢地。

因为被人需要，係一种非常美妙同幸福嘅感觉。
我需要嘅係一碗热汤，
佢地需要嘅，係我每晚都翻来饮汤。

有人提你记得饮汤，
有人记得你，有得饮汤。

记得，饮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