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楼的回眸
刘海涛
岭南师范学院一个靓丽的地标是靠近已生成了“气根墙”的高山大叶榕林的“榕楼”。这片榕树林中长势最茂盛的4棵大叶榕，是1953年新中国成立不久，雷州师范学校从海康搬迁至湛江时，由校工阿兴哥在龙潮村像寻宝似地发现、挖下，他亲手把碗口粗的树杆扛在肩上，树梢拖在地下，从赤坎与霞山之间的龙潮村拖回，在燕岭的这个小山头精心种下。一个与这座榕楼发生密切关连的教改传奇便在此拉开了“序幕”。
已年近90的阿兴哥用“白话”给我描述了这几棵大榕树的“青春成长”的历程。快70年了，这几棵大榕树枝繁叶茂，细线条似的飘拂气根须垂到地面，蔓延而长成了孪生状的气根树林。离这片大榕树林不到20米远的地方，有2棵已有一抱来粗的菠萝蜜树和一片散发着特殊果香的人心果林。而种下这2棵菠萝蜜树的女主人和阿兴哥一样，也有着一段氤氲着浪漫情调的传奇故事。
雷州师范学校从海康搬迁至此时，4棵大榕树才长了12个年头，学校就解散下马了。从大榕树林开始直至寸金公园的西门，200多亩的校园建成了一个“湛江糖业机械厂”。大榕树旁就是十几栋糖机厂的厂房、宿舍和办公楼。当时糖机厂厂长的女儿“小范”，亲手在厂领导的宿舍院子里种下了2棵菠萝蜜树。几年后这2棵菠萝蜜开始结出一串一串的绿菠萝果时，时代发生了巨变“”被粉碎了，国家从此走上了改革开放的征途。此时，原雷州师专的师生们纷纷结队到地委、行署找领导，要求糖机厂搬迁，要求将占用的校园交还已复办的“雷州师范专科学校”。那位年仅10岁就种下菠萝蜜树的“小范”，还来不及吃上自己亲手种植和培育的菠萝果，就随着搬迁的工厂和父母，离开了燕岭。此后的几十年间，那2棵已结果的菠萝蜜树，那7棵（后来又加种了3棵）已长成3层楼高、并能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林，只能依稀出现在她的梦境和遐想中了。
离榕树林不到10米远的地方是糖机厂的厂房和一排平房宿舍。1987年2月，我这个青年助教从湖南西山的“零陵师专”调到湛江燕岭的“雷州师专”。先我调入燕岭教书的，还有从化州教师进修学校调来的劳承万老师。我和劳老师就在这间由厂房改成的简陋的教室里上过课，劳老师教《美学》，我教《写作》。在那间由厂房改建的教室里安装有一个长长的黑板，从教室的左边墙开始一直伸展到右边墙。教室虽然简陋，但教学用的黑板却是最先进的。毛玻璃的质地，又宽又长。劳老师上的虽然是美学课，但他最擅长于在黑板上板书、画表格和逻辑结构图，当他那漂亮的粉笔字和逻辑图从左边一直写满到右边时，下课铃刚好响了。于是，下课休息10分钟后，学习委员迅速将又长又高的毛玻璃黑板擦净，劳老师拿着一支新的白粉笔就开始了第二节美学课，当他把字和图表又写到黑板的右边时，第二支粉笔刚好用完，下课铃此刻正好响起。
这个蜚声省内外、国内外的著名美学家劳老师的教学风格和读写个性，深深地影响了我的写作课教学和微小说研究。90年代初，梁劲校长用数量有限的省政府拨款和校友捐款，把糖机厂的原厂房和平房宿舍推倒，建起了一栋3层楼的，外墙是红色瓷片、楼基贴“仿古瓷砖”的榕楼。2004年，在纪念湛江师院从事师范教育100周年的日子里，榕楼的前面加建了“雷阳书院纪念墙和纪念牌坊”。这7棵大榕树“撑起”了榕楼和古榕广场的命名。每届毕业的同学都将到此拍毕业照；每有上级领导和兄弟院校来访，历届的校领导都会兴致勃勃地在古榕广场和纪念墙旁，津津乐道地历数发生在榕楼的故事。校园流传过一个小道消息，有校领导正谋划着，想把榕楼改造成为“校长办公楼”。
在糖机厂厂房的地基上建成的榕楼，一楼是一间可容纳200人上课的阶梯教室。“七五”期间广东省教育厅出台“现代教育技术‘5个一百’的工程（即七五期间，全广东省要建100个多媒体课室，100个实验教学课件等）”，榕楼一楼的阶梯教室恰好进入了全省的“5个一百”的建设范围，可以说，榕楼的阶梯教室当时是全校最好的“多媒体课室”。全校最重要的会议在这里召开；省委组织部来宣布学校新班子名单；教育部评估专家向老师和领导反馈评估结果……都在这个阶梯教室举行。2000年我开了一门全校性的公选课“现代读写说”，有800多个同学选我的课，我必须分成4个班，连星期六、星期天也排了课，每周我都在这个多媒体教室里，对着200多个同学连上8节课。15年来，这个教室先后安装有实物投影仪、电脑投影仪、大屏幕白板，以至现在是2台投影仪轮流交换投射。劳老师当年喜欢用的长黑板被淘汰了；而我当年在上作品赏析课时，是将作品打印在透明胶片上，上课时我再用“实物投影仪”将作品投射到大屏幕上。这就是1992年我在这间全校最好的榕楼多媒体阶梯课室里的上课情形。
又15年过去，榕楼前的7棵榕树林已把满天的绿色和清凉的芳香洒满了古榕广场，榕树再一次改头换面，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WiFi信号强力覆盖了广场，几种智慧教学软件陆续安装。当我再次来到榕楼的阶梯课室上课时，我可以在此将我在中国大学MOOC平台上的“文学创意写作”慕课调出，把高清度和高音质的视音频流畅地播放出来；同学们在“慕课堂”程序下，签到、看PPT教材，回答提问……在这间多媒体课室里，我好像成了一个电影导演，能将我精心设计的“故事”轮番用新形式讲述给学生听。
阶梯教室的窗外，“小范”在50年前种下的2棵菠萝蜜，又一次结成了一串一串的、黄绿黄绿的大硕果。人生在轮回、时代在转型，“小范”50年前没有吃上菠萝蜜就离开学校；50年后，“小范”就以“师母”的身份重回燕岭，她又回到了童年时代那熟悉的厂房和熟悉的果林——劳承万教授的夫人曾老师因病去世多年，“小范”和劳教授结为伉俪——“小范”虽然年少于我，可我还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为“师母”。
那一天晚上，就在这间阶梯教室里，就在这片榕树、菠萝蜜树、人心果林旁，我给全校的要建设“在线开放课程”的老师们讲完了《移动互联时代的课程与教师》的培训课，我们3人在散透着清新果香的菠萝蜜树底下散步、聊天，对几十年来时代的变迁，对榕树和果树的团簇成林，对多媒体课室的更新迭代，对我们各自的人生命运……有着无限的感慨。
（本文有朗诵选段，朗诵者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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