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子篮子
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一进大门口,照例先喊一声“娘”!母亲答应一声,心里就踏实了,这已是习惯。在学校跑累了,渴了,我就直奔水缸,拿水舀子舀起大缸里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连冬天也是如此,上大学之前好像我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凉水下肚,全身痛快,用手抹一把嘴唇,然后就仰起脸盯着水缸上边挂着的篮子,掂起脚尖,一只手扒着篮子边,一只手从篮子里往外掏饼子、窝头、馒头、花卷或者大饼等,那时候总饿得快,等不到饭时,先吃一点垫补垫补。
在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饼子篮子,而且固定的位置是在水缸的上方,檩条上挂一根铁丝,下端弯一个钩子,把篮子吊起来,据说是防止老鼠偷吃,也有人说是因为水缸中有水,水的凉气能防止干粮发霉变质。
饼子篮子往往是柳条或者紫荆条编的,中间弯弯的一个梁,人们用手提着或者用胳膊挎着。麦收时节,男人们都在地里拔麦子种棒子,抢收抢种,女人们在家里会煮上咸鸭蛋。烙上大饼放在篮子里,直接送到地里,给干活的男人们吃。大饼热热的,薄薄的,一层一层,浸着香油。虽然天热,女人们还是怕大饼凉了,在篮子底下铺上沾布,再用沾布把大饼包起来。假如炒了一点鸡蛋,会先放进一个小碗里,外面再套上一个大碗,这样即使路上碗倒了,鸡蛋也还是撒在大碗中。碗放在篮子的角上,怕它倾倒,就用大饼把碗撑住。没有鸡蛋、鸭蛋,也会切一小碗咸菜丝,中间淋上一点香油,有几个人干活就放几双筷子。条件好的,还会熬一锅绿豆汤,待绿豆汤凉了,装进瓷壶中一块儿带去。有时是母亲或者奶奶做饭,让孩子挎着篮子送到地里,有时是媳妇做饭,自己给丈夫送去,篮子里装的都是满满的爱意。
我对饼子篮子有特殊的感情,还源于我特别想吃的油条。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往往在腊月二十六晚上炸油饼,这顿饭油饼可以随便吃,但是,父亲会专门留一些油条放在篮子里。水缸在外间屋,和里屋有火炕不同,外间屋是很凉的,况且外间屋出来进去的人多,门老关不严,因此会很冷。油条有两三天就会干了。留下来的油条是做素馅儿用的,用来蒸包子,尤其是大年三十要用它包素馅的饺子。剁碎白菜,挤出水分,把油条切碎,再加入泡好的粉条,拌点豆腐,加上葱末儿,倒上芝麻油,沿顺时针搅拌,这是上供素饺子的标配。母亲从篮子里拿出油条,放在菜板上,这时油条已经干透,用刀切都成了脆片,母亲再用擀面杖擀一下,或者用刀背儿敲一下,油条的脆皮会跳起来,金灿灿地散落在案板上,此时我是真馋得慌。母亲继续切油条,最后剩下一小块儿,递给我,轻声说:“吃去吧”!我赶紧拿过来,把油条放进嘴里,油条很硬,很脆,很难嚼,我把它放在嘴里,任它变成泥糊糊,然后慢慢咽下,感觉好吃极了。
现在,随着日子的好转,大多数人家都添置了冰箱。但我感觉存放在冰箱里的食物总比不上饼子篮子里的食物。我知道,这与食物本身无关,也与容器无关,而是浓浓的乡情浸润在其中。那篮子里盛放的,是母亲做的食物味道,是老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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