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是什么?对我来说,家的味道,就是鸡蛋蒸咸菜,炖肉大米饭,炸油饼。
我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吃咸菜。我们的咸菜是盐腌的芥菜疙瘩。把芥菜疙瘩洗净沥干,然后放在缸里,一层一层撒上盐,盖上盖子。最少要腌制半年才能吃。时间越长,颜色越红,也越咸。主食是玉米面窝头,或者饼子。把咸菜切成丝,有时会拌一点点香油,那就很奢侈了。说“拌”香油,实际上是把香油淋上一点点。我看着那几根粘着香油的咸菜条,真想吃。但是,老人在饭桌上,你不好意思吃,得让老人吃。
还有更奢侈的吃法。母亲把咸菜剁碎,然后打上一个鸡蛋拌匀,放在蒸窝头的锅里边蒸熟,这就是鸡蛋蒸咸菜了。这是我最盼望的吃法。吃的时候,绝不会把敷在上面的一层鸡蛋先吃了,而是竖着吃,一点一点的往下挖到碗底。就像五花肉一样,上层鸡蛋多,层层递减,底部几乎就没有鸡蛋了。窝头刚熟,还冒着热气,蒸咸菜也熟了,母亲会用筷子,把鸡蛋咸菜夹出一块,放在窝头眼里。我把窝头倒过来,慢慢的啃。咸菜很诱人,本来两口就可以吃完,但是舍不得。那种感觉我后来吃任何山珍海味再没有体会过一一细嚼慢咽,嘴里含着口水,想快吃又舍不得。嚼一口窝头,就一点咸菜。最后窝头剩下一点,鸡蛋咸菜也剩下一点,这才一口把所剩的咸菜和窝头塞在嘴里,慢慢磨,慢慢嚼,慢慢咽下。咂一咂嘴,细细回味。
听老人说,我的老家曾经也种过水稻。但是在我小的时候,这里已经只种旱田了。于是,大米成了极为稀罕的东西。能吃上一次焖大米饭,是我最渴望的事情。一般来说,最固定的是腊月三十的早饭。首先是炖猪肉。谁家如果炖的猪肉不放白菜或者豆腐,那么这家便是村里的富户。我最喜欢吃的是炖肉里边的豆腐。因为是柴禾烧的大铁锅,所以炖的时间很长,味道全在豆腐里。大米饭也是在大铁锅里焖着,掀开锅盖,满屋米香。
白白的米饭,盛在碗里,再把炖肉端上来,热腾腾白花花,还没有吃,香气先到了鼻子里,嘴里便溢满口水。待老人先吃上,我便用勺子把豆腐和肉汤放在米饭上面,拌在一起吃。锅里边还有另外一个我最渴望的东西,是锅巴。米饭盛出来,挨着锅的成了锅巴。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零食。掰下来一块儿,热热的,脆脆的,嚼在嘴里,香、脆、甜,我觉得那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食品。
家中当时油少,吃油炸的食品更少。但是腊月二十六晚上,父亲总是要炸油饼。其实有两个目的,一要把菜籽油熬熟。老人们说,熬熟的油能放得住。我至今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道理,只是盼着炸油饼,我好解馋。先把面发好,好像是加了小苏打吧?再把面擀成饼,用刀在饼中间划出两个口子,放在锅里,先炸一面,待面变了颜色再翻过来。面饼于是由白变黄。熟了,用筷子夹出来,把油沥干,就可以上桌了。
我们家的规矩,是当天晚上可以随便吃,剩下的就不许再吃了。用篮子挂起来,蒸包子或包饺子做馅用。我们那里大年三十晚上包的饺子都是素的,据说是取一年到头“肃肃静静”的意思。素馅就是白菜粉条油饼,至今还是这样。大年初一吃剩下的饺子,会用油煎一下,到初二去看出嫁的姑姑姐姐,用沾布包起来送给她们吃,这样,出嫁的女性就吃到了家的味道。这种饺子是我最爱吃的。有一次我偷偷在包的沾布中拽出来吃了一个。本来天寒地冻,这冰凉的饺子得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呀,这岂是一个好吃所能解释了的?直到如今,只要是见了油饼,我会放过别的,总是忍不住多吃。
家的味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想起老家,我就想起了这些吃食,尤其是想起已经去世的为我做过饭的父母一一他们,才是家的味道。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