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妈妈快板

手的故事

想必是个阴沉的早上吧，眼睛还未睁开，酸痛的手指抢着判断。真是个阴雨的早晨，潮湿的云沉在低空。这样的早晨，不能外出，做点什么呢，那就让我们讲讲手的故事吧。

“ 我记得许多手的逸闻，我先说一件。”冯说，“大概是在南极冒险热的最初年代，代表某国皇家军的一支舰队被困在接近极圈的坚冰中。粮草用尽，接下来发生了人类冒险史上最臭名卓著的丑闻，所有舰队官兵开始互相残食，是怎样一个吃法或者规矩，人们不得而知。但当来年搜寻队伍登船后，发现这支小小的舰队似乎别无选择的复原了弱肉强食的自然原态，在充作食物的尸体残块中，只有一个部位被完整保存，如你所想，那就是人的一只只手。”

“手在此被认定为最具人类特征的部位，即便脱了肉。”我说。

“或者被认为是最不适合果腹的部位，食少而费力”冯笑着回答。

“这是一群训练精良的男性在荒困中贡献的故事，那么我来讲一则我的一位女性朋友的故事。”

我的一位女友，生的很貌美，应该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那种，不见她花时间留意她那张脸，和我们一起在户外，两天洗一次脸也是经常。时光倒也识趣，打她脸上滑过不留什么痕迹。其实她也在意，不过只是换作在意她那双手罢了。她那双手生的一般或者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她格外在意。

有一年我们在图瓦，图瓦是北疆一个封闭的牧区。十月天牛羊准备过冬都停了产奶，让我们这群外来人不禁有点失望，牧民们过意不去，勉强挤了一桶奶给我们送来。她将分她的那碗端到院子就了水池，洗起手来。大伙免不了埋怨她一番，她也只报赧的笑笑。自此大家开始留意她那双宝贵的手。其实，十月初寒，她就戴了薄的羊皮手套，略晚些，又在羊皮手套外加一副当地人越冬的手拱。她对待自个的手有仪式般庄重，就是我们大伙捂在屋里讲话，她也多半落落的互握着两手。

“她一定怕老，老去的脸从来都先写在手上。”冯说。

我笑了“不是的，可能也是吧。如果是也是只为不老的记忆。”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向她神经质的那双手发问了，我说“你为什么这样爱护自己的手?”

那是她爱的亦是爱她的人留给她的记忆。她说，一场车祸让她忘了很多，人造革面的手术台光滑而冰冷，她觉得自己不会死于车祸，但会死于冰冷。她扭过脸，从绿色的遮布下看见自己的手大口的溺饮着针管中冰冷的液体，将死的手是青白的，甚至不似往日的薄削，略略富态着。她必须行动，她将垂死的手移去接近手术台旁垂立的一只胖手，是医生护士，是谁的手已无关系。她只求被一只手生着的温度紧握。那只胖手本能的缩回。

她绝望的隔着氧气面罩将目光向上送，头顶只有草绿色的布，看不见那胖手的主人，那一度在她头顶炸裂开蔓生如花的聚光灯也消失了，那里本该有她身体的照影吧。在绿色布帘和手术台的空隙中，此刻她的世界只有自己的手。

用自己另一只手去握住自己的这只手吧，隔着千山万水，隔着铁骑金戈，竟然也是不可能。虽然实际她只隔着自己薄薄小小的身体。她的世界也只有这只手了，比迢迢万里，一枕之隔更遥远的是阴阳两隔，在手术台上的这一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亦是她最爱的人离开了人世。

这双手如今在这里如此低微的祈求一点温度，你可知道曾经还在她是个孩子时，每每冬天从外面跑回家，都有怎样奢侈的温度在等她，奶奶会撩开棉袄，把她小手捂在身体上。她有不同的手套，中间系带不容易落单的，只有大拇哥暖和的，到上学后有五个指头活动的，都是奶奶缝制的。妹妹在父母家里长大，年年手脚长冻疮，可她一双手脚白白嫩嫩从没生过什么疮。每当家里有人数落奶奶对她的溺爱，奶奶也会拉来她一双手辩护。奶奶说，你的手脚打小就不会自己生热，以后要找个知冷知暖的人。”她手小可是一双脚长，所以路没少走，大学毕业就天南海北的跑开了，等终于小手握了钱回家孝敬奶奶，奶奶却再也等不到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暖回我这手了，没有没完没了的关爱可以耗用。”她说，于是她又习惯的交握着双手。

窗外的雨还未下，云是愈发低徊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像是探问一眼枯井，久久才闻见回声，冯叹了口气，说，这算是我第一个故事里你看到的说法，人类特征的代表，具体成你朋友感情的支撑。我再来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的手是一个谋生的法子，结果同那船官兵一样，最后无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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