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郑风.将仲子》

这是一个阳光有些暗淡的周六，给水仙花球换了水，截下两根香菜的根茎，切下一颗胡萝卜的根，分别放在两个玻璃器皿里，放在阳光最好的主卧室。静待时光，看它们会不会生长、开花。

上网查了半天北京的庭院里是否适合种植杞树、桑树和青檀树，因为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想法是，能不能把《诗经》所及的一百多种植物都培植在自己家中，一一挂好标签和诗句，做一个《诗经》的植物园。而今天要讲的诗中就有杞树、桑树和青檀树。

梦想要一步步实现，第一步首先来读诗。

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第一个字要读“qiāng"，《卫风 氓》有”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李白有”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这个”将“是”请“的意思。当我们读”jiāng"时，这个字有扶进、扶助的意思，比如《周南樛木》“福履将之”，也有奉养的意思，比如《小雅 四牡》：“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仲”古代是指兄弟排行中的老二，《小雅 何人斯》讲：”伯氏吹埙，仲氏吹篪chí“，是讲老大和老二兄弟之间心相亲爱，声相应和的情谊。

“无逾我里”的“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外有墙，墙下有树。

第一段，无逾我里，第二段，无逾我墙，第三段无逾我园，显然这位不知谁家的二儿子莽莽撞撞地胆子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企图翻墙爬树要和姑娘去相会，而这位姑娘的内心则比较复杂，心里既喜欢这位情郎哥哥，又害怕父母之言、诸兄之言、街坊邻里之言，所谓人言可畏。说一句“别弄折了我的杞树、桑树、檀树”，又连忙解释，“岂敢爱之”，我不是舍不得这些树被损害，“仲可怀也”，我心里也是思念着你的，但是呢，父母兄弟、吃瓜群众都在看着呢，树枝被折了倒不要紧，名声坏了可不得了。

孟子《滕文公下》有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可能不少《诗经》的版本会根据这一句讲封建礼教的束缚什么的，实际上，如今这个时代，不走光明正道，偷窥人家姑娘，爬墙上树过来与姑娘相会，姑娘如果还欢喜接受、不加阻拦的话，父母国人也一样会“皆贱之”吧。无关封建时代的礼教，关乎世世代代的人伦礼仪。

《毛诗序》说这首诗是讽刺庄公的，具体故事可以参见《左传 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明知自己的弟弟共叔段在母亲的纵容下不断在逾越自己的本分却不加阻止，直到共叔段发动叛乱，自己得以将他一举歼灭。我自己想了想这里面的道理，却有点想不通庄公与这个诗的关联，还是感觉比较牵强吧。

方玉润的引申便合情合理得多，这么一首描写民间闾巷、鄙夫鄙妇偷偷相会的诗篇为什么会被录入《诗经》呢？他说：“……然其义有合于圣贤守身大道，故太史录之，以为涉世法。夫使人心无所畏，则富贵功名孰非可怀而可爱？惟能以理制其心，斯能以理慎其守。故或非义之当前，心虽不能无所动，而惕以人言可畏，即父母兄弟有所不敢欺，则欲念顿消，而天理自在，是善于守身法也。”

我们总会面临各种财色名食睡的诱惑，富贵功名当然可怀可爱，但是盗亦有道，如果只能逾越基本的人伦轨范才能得到这些的话，那就必须以礼节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时想到人言可畏，想到父母亲族的真实利益，就不至于铤而走险，将自己现世置于千夫所指的境地，后世更有难忍的恶趣深渊。

所以，将这首男女相爱而有所克制，不能逾越墙院的诗进一步深化，作为面对诱惑洁身自好，知道无论内心亦或世间因果，都有不可触犯逾越的里、墙和园，恪守为人之道，不被自己对财色名利的贪欲所毁掉。这个意义上，这首小巧的诗便有了更多的回味之处。

至于我憧憬着能种在自家庭院中的桑树、杞树和青檀树，还是先发几张图片来饱一下眼福吧。

今天的诗经时刻就是这样，我们再来读一遍。

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