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迷茫

（引子）

我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方向，惶惶若丧家之犬，机械地在大道上溜达。正午的阳光温暖起来，白花花地耀眼，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感到冷得厉害，浑身象掉到冰窖中一般直打哆嗦。绝望如一双无情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管。

（二）

车到长春的时候，正好是早晨，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下了车。到底是东北啊，气温比家里凉多了，寒气迎面扑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出站口的出租车司机可真热情，玩儿命地叫喊着招揽生意，大兄弟长大兄弟短的叫得那个热乎啊。我笑了笑，推开他们，到门口儿小摊儿上花一元钱买了份长春地图，蹲在墙角研究起来。我的目的地是长春市胶合板厂，我的舅妈在那里工作。我用手比量了一下，还好，应该不是太远，我走着去估计不会太费事。我直起腰扫视了一圈，认准了方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让那些出租车见鬼去吧！我就知道这些小子专宰外地人，只要你上了他的车，他就会拉你七绕八拐地跑半天，到地方了一看计价器，你一准儿傻眼。反正你也不认道儿，就乖乖地掏钱吧。就算你认得道儿，一个外地人，在牛高马大的东北人面前，你还敢怎么的啊？好在这样的事情，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就领教过了，我可轻易不上这个当。我现在兜儿里就剩八十三块钱了，还是省着点儿吧。

年前，十年没有见面的二舅回老家了。二舅部队转业后就到了东北，据说混得不错，在长春市公安局郊区分局行政科工作，很多年前我和妈妈给他邮过花生米。二舅这次带回来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叫曹秀昆，据说是他在东北新找的媳妇。那女人很健谈，一口很好听的东北普通话，说什么都一套一套的，显示出大城市女人的风采，把我那一辈子都没出过门的大舅妈羡慕的直咂舌头。

那女人说自己在长春市胶合板厂九车间上班，工作一点儿都不累，就是看着锅炉，每月能开九百多块。她说得我直咽口水，要知道，在那时候我们局长每月才开二百六十块，她一个烧锅炉的就能开九百多，能顶我们三个局长呢，看来东北的钱真的很好赚啊！她还说，我二舅嫌在单位赚得少，早已经不在公安局工作了，现在自己开了个饭店，生意很不错。我于是就很羡慕，要了她的通讯地址，认认真真地记到本子上。我说我现在处了个对象，女方家要清带三千块，家里生活困难实在拿不出来，我已经准备辞职了，正想找地方打工赚钱呢，要这样的话我就投奔二舅好吗？女人说没有问题，边说边转过头看二舅，二舅沉了脸不吱声儿。女人忙说：“你先别急，等我们回去后，让你二舅给你安排。安排妥了，让你二舅写信告诉你，你就安心地在家等信儿吧！”我隐约感觉到二舅好象不愿意我去找他，估计可能是怕我去了拖累他吧。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啊？我一个大男人到哪里都不会吃闲饭的，还能白吃他的是怎么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我最初的感觉，正月初八，二舅两口子回东北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我勉强挨过二月二，就实在按捺不住了，我要自己到长春找他去。玲儿劝我再等一等二舅的信，我说不等了吧，这样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我直接去得了，长春就那么大，胶合板厂我又不是找不到。

长春的胶合板厂真的很好找，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就来到了他们的大门口。我趴在传达室的小窗子前向门卫打听：“师傅，请问曹秀昆在吗？”

“曹秀昆？不认识。”

“她是九车间的。”

“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你进去到九车间打听一下吧。”

我暗暗嘀咕这老先生的官僚主义，也惊诧于这个厂子的规模之大。要是在我原先的单位，人少，门卫的老白头儿不但能叫出全局职工的名字，就连很多人的糗事隐私也都如数家珍。他经常在传达室聚一群小青年，象说评书一样眉飞色舞地宣传某某领导的风流韵事，内容翔实，细节具体，仿佛他亲眼见过一般。

九车间是锅炉车间，一溜儿锅炉边的排椅上坐了三四个女人在打毛衣，里面没有我要找的人。我大声地问：“大姐，请问曹秀昆在吗？”

“曹秀昆？不认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一个胖胖的大姐很肯定的告诉我。

“不会吧？她说她在胶合板厂九车间啊！”我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怎么会没有呢？”

胖大姐看我着急了，忙安慰我：“小伙子，你别着急，我们这里有三个胶合板厂呢。除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校办的，一个委办的，你想想是不是记错厂子了啊？反正也都不远，你去看看是不是在他们那里吧！”

我问了具体地址和路线，千恩万谢地出来，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要找不到他们我该怎么办啊？

另两个胶合板厂很快就找到了，都是小作坊式的加工厂，根本不生产胶合板，只不过做些给胶合板贴面的小加工活儿，这样的厂子也就一间小房子，根本没有什么九车间。我意识到二舅妈给我的是个假地址，她根本就不愿意我找到他们，他们骗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啊？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跋涉在长春郊区泥泞的胡同里。眼下正是积雪开化的时候，道边没有化尽的残雪，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已经融化的雪水，稀溜溜的淌得满大道都是。我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方向，惶惶若丧家之犬，机械地在大道上溜达。正午的阳光温暖起来，白花花地耀眼，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感到冷得厉害，浑身象掉到冰窖中一般直打哆嗦。绝望如一双无情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管。天啊！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