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花

　每逢春天，老家乡间的田埂上、家前屋后，荠菜花、蒲公英忙着举起小花伞，桃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芳斗艳。在花的海洋里，我把目光投注在淡淡的、低调的蚕豆花上。 

　　点下豆种之后，几阵秋雨，豆苗破土而出，淡然面对凛冽的寒风，熬过冬季的雨雪冰霜；等到春风轻拂、春雨绵绵，蚕豆叶便一下子有了精气神，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蚕豆开花了，花似“耳朵”，大人们说，哪个小孩要是“蚕豆耳朵”找得多，就会变得耳聪目明。小时候我信以为真，最喜欢寻蚕豆耳朵，摘了好多好多，傻呵呵地乐上好一阵。

　　蚕豆花是一种朴素的花。它没有油菜花那般张扬，也没有桃花那般惊艳。蚕豆花，它默默地开在翠绿的蚕豆茎上。它的花是蝶形的，好似一只只蝴蝶落在蚕豆茎上。花色呢，看品种而论，大部分是一种很平常的紫红色，夹杂少量的白色和黄色。那一抹淡紫色的花瓣中，还间杂着一星半点的黑，就像美人腮下的那颗黑痣。它们星星点点地摇曳着、绽放着，聚精会神地在阳光下次第打开，好似大地的眼睛，又仿佛千万只蝴蝶在亲吻春天。蚕豆花像极了兰花，简直是平民版的蝴蝶兰。

　　蚕豆花，百姓的花。它是那样低调，默默地开花，静静地结果。乡下有“清明豆荚如鸡爪”的说法，意思是清明一过，蚕豆花开始凋谢，蚕豆茎上便有了像鸡爪一样的豆荚。随着蚕豆的开枝展叶，蚕豆花渐渐躲在了碧绿的蚕豆叶背后，逃离人们的视线，一不留神，结出了成串的豆荚。小时候在上学路上，我常“偷”蚕豆荚，趁没人注意就闪电般地拽几个。若是被发现了，最多被吼一句“谁家的淘气鬼”，并不追究。没人的地方，剥开豆荚，丢几颗青绿的豆子在嘴里，满口清香，一下子腿就来劲了，走路也更轻快了。

　　蚕豆荚一天天饱满之后，把它们采回家，剥出蚕豆洗净，大人们会变着戏法让家人享口福。蚕豆的做法多种多样，如嫩蚕豆烧饭吃——直接把蚕豆放在米中蒸饭，绿白相间，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青蚕豆煮着吃——把蚕豆倒入清水中，加入适量的盐，煮熟后出锅，用缝衣线将青蚕豆一个个串起来，长的是项链，短的是手镯，走到哪里就吃到那里；老蚕豆炒了吃——把晒干的蚕豆放进热锅里不停地翻炒，由淡黄至焦黄时，但听得“噗”的一声爆响，豆子裂开一道缝，香气随之扑出，一下子撩起了食欲。站在锅边，用母亲的话说，我是“眼珠都掉锅里了”。丢一颗蚕豆入嘴，“嘎嘣”一声脆响，口齿留香。炒好的蚕豆封藏好，是逢年过节招待客人的好零食。

　　春天是生发的季节，有“咬春”“吃春”的传统。嫩蚕豆富含丰富的氨基酸、维生素和多种有机矿物质，能提高人体抵抗力，调和脾虚气弱，也能美颜养生，治女子产后乳汁不下等症。平日用一盘嫩蚕豆，放上青辣椒一炒，去油化食，是一盘阳春节令小菜。把成熟的硬蚕豆用水泡软了，用剪子剪开，放在油锅里一炸，做成“兰花豆”，也是下饭的美味佳品。

　　现在的我，常在春天的郊外踏青。田野里的蚕豆花和蚕豆荚，总让我回想老家乡下的日子。无论在繁华的城市里生活多久，我都难以忘怀曾经的清贫岁月，就像一片锦绣花园，哪怕艳丽的花开千朵万丛，总有一处角落，静静盛放着我的蚕豆花，生长着一粒粒朴素的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