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庄夜话丨虱子传记

2022-09-16 20:25:1912:54 62
声音简介

作者简介

黎云昆先生,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曾任林业部科技司副司长,国家林业局科技发展中心主任、造林司绿化司副司长。从事林业工作40余年,熟悉珍贵树种培育、森林经营、红木产业、生态产业、森林旅游、森林康养,以及中国古典家具的型制、结构及文化表达。

现担任中国林产工业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林业产业协会红木分会顾问、中国林业产业联合会杜仲发展促进会理事长、中国林业产业联合会森林医学与健康促进会顾问等。

黎云昆先生在朋友圈里号称“黎叔”。黎叔阅历丰富,在进入林业部前,作为“老三届”的他,当过知青,作过工人,恢复高考后,又入北京林学院(今北京林业大学)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他爱好旅游,名山大川、古宅陋巷,凡有可能,必至一游;他手不释卷、勤学好问,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不拘一格。此外,他爱好广泛、涉猎颇多,文史、政治、书法、绘画、体育、跳舞、交友无所不好。黎叔所见所闻颇多,还有记日记和随手记事的习惯,他积40余年层层心血、笔耕不辍,现已著有数百万字、近千余篇文章及诗词。厉害了,我的黎叔!



当年的公社书记,小学本科肄业,他能不用讲稿,连续四个小时,在大庭广众之上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大讲“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他在讲话时往往会突然不正常地停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时也会把手伸进裤裆里抓一阵子,那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也是让虱子给欺负的。


——《知青生活回忆录之三——虱子》




1


我们下乡的地方,只要是人,他就一定会长虱子。不管是纯情少女,还是公社干部,谁都不会是例外。

虱子是贫穷的直接产物,但凡你和贫穷一沾边,虱子立刻就会不请自来。不管你躲在什么地方,那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有办法找到你。

只要你穷,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他跟你没怨没仇,但他饶不了你!

一旦找到你,他们立刻会在你的衣裤里、头发里、乃至阴毛里安营扎寨,并大显身手,建功立业。



2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有着非凡的繁殖能力。好像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找配偶交配,就能把一排一排的虮子(虱子的卵,白色的,椭圆型)下出来。只要在裤子里找到一个虱子,你很快就会发现,你面临的是一整个虱子军团。

他们从不偷懒,也不需要休息。他们没有其他动物那种昼伏夜出的坏毛病。即使是你睡着了,他们也不会跟着你睡去,相反,他们还会更努力地工作。

他们的寿命非常长。除了将他们逮捕法办,谁都没有发现过虱子有寿终正寝的。他们不会像人类一样得“三高”、得癌症,他们不会因自然原因而死亡。你只会看到他们的出生,不会看到他们的死亡,除了你亲自下手。

据说,昆虫中寿命最长的是知了,因为这玩意儿既能活在地下,活在地上,还能活在天上。但我敢说,知了一定没有虱子活得长久。



3


尽管他们的主人常常要忍受冻饿之苦,但他们不会。他们从一出生就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子弟的生活。


虱子,作者:Fay Huang

漫画虱子.jpg


不管他的主人生活的多么悲惨,他们照样要他的血。主人吃饱了没有,这无关紧要,反正他们一定要吃饱。主人37度的恒定体温,可以使他们免受酷暑与严寒的折磨。就是主人发烧到39度,也绝不会把他们烧死,甚至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

他们只需要把嘴轻轻地伸过去,就可以喝到鲜美的血液,根本不需要像其他肉食动物一样,饱受外出寻找、追击和猎捕食物的艰辛。那代价太大了。狮子追羚羊,追了40分钟没追上,等待他的就是死亡!因为他耗尽了气力,连兔子也追不上了。至于狮子去猎捕野牛,那风险更大,搞不好会被顶孔。相比之下,还是虱子的生计来的安全。



4


他们从不嫌贫爱富,相反,他们对穷人实在是情有独钟。这里的人很难吃饱饭,但这里的虱子一个个的都吃得肥头大耳,异常健壮。

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虱子们长久生活在同一个人体中,会因近亲通婚而造成品种退化。

由于烧火取暖不易,一家男女老少,包括来住的亲戚朋友,都睡在一个炕上,这使得生活在不同人体上的雄虱和雌虱们的谈情说爱变得十分容易。

虱子的抗压强度非常高。他们不会因为你猛地一翻身,就被你的体重压死。即使捉到他们,你也休想用拇指和食指把他们捏死,搞得不好,他们还会从两指肚中间硬拱出来跑掉。

对付虱子的有效方法是,捉住以后,将其放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之间,然后用两片坚硬的指甲将其挤死。

不过,这是个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很多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拿归案的罪犯,会从你的光滑的指甲上溜之大吉。

虮子的抗压强度一般要比虱子高一些,但他们不会动,所以处理起来比较简单,不过也需要用硬指甲一个一个的挤死。这个工作非常繁琐,但不能省略,怕麻烦就要挨咬。



5


这里的农民从来都不洗澡,也没有地方洗。他们出生时要洗一次澡,在接生的盆里,由接生婆洗,但这是一生中洗的唯一一次澡了。就是新婚夫妇,也没有洗澡的习惯。没有那么多水,没有那么多柴。

不洗澡,头总要洗吧,不!头也不洗,洗头太麻烦,还得烧水、浪费柴火。

他们从来都不洗衣服,也不能洗衣服,一旦洗了,一时干不了,就只能光着。他们没有第二件可以替换的衣服。

他们看到我们这些知青洗衣服,就会说我们,衣服没穿坏,都让你们给洗坏了。

这衣服不洗,身上也不洗,当然没有不长虱子的。

这里的农民对虱子采取一种非常宽容的态度。他们认为,只要是活人,必有虱子。人不可能不长虱子。所以身上有了虱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到了晚上,一家人,或一伙人围坐在热炕上,中间点上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大家要做的,便是一天当中最重要工作——捉虱子,然后把他们弄死。

这没有什么可丢人的,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每个人都可以把衣服脱下来,就着微弱的灯光(煤油灯),一本正经地寻找这些令人生厌的家伙,然后把他判处死刑。还可以公然把裤带解开,手伸进裤裆,当场捉拿罪犯。

虱子被活生生挤死时,会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暴响声。一听到这个声响,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十分的惬意,对当地人而言,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毕竟这些家伙们把他们折腾得太苦了,他们终于罪有应得了。

有的时候,虱子实在太多了,一个一个地宰杀实在太费劲,干脆把虱子多的衣角、裤头等部位放到嘴里用牙咬,一排一排地解决,来得更痛快淋漓。这样,一场战斗下来满嘴都是血。

农村的妇女们当然要矜持一些,不能公然把衣服脱了去摘虱子。但他们也会挤在一起,相互梳理头发,顺便把头发里的虱子捉拿归案。这也是不需要背人的,就像我们在动物园里的猴山看到的那样。

对付虱子这样的畜生,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最原始的办法。

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烧一锅开水,把长了虱子的衣服放进去,用开水一浇,来个一网打尽,岂不更好。但他们不会这样做。这里水和柴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源,不能随便浪费。再说了,这衣服用开水一烫,岂不就烫坏了。至于可以用药熏,他们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还是用祖宗传下来的办法好。



6


公社书记是当地的高级干部了,总会免于虱子的侵害了吧,非也!当年的公社书记,小学本科肄业,他能不用讲稿,连续四个小时,在大庭广众之上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大讲“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他在讲话时往往会突然不正常地停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时也会把手伸进裤裆里抓一阵子,那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也是让虱子给欺负的。

我们这些知青一开始还在看农民的笑话。很快,我们就在虱子的凌厉攻势下,败下阵来。在虱子面前,我们和当地的农民的区别就只剩下了“五十步笑百步”了。

知青们从农村回到城里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澡堂洗个痛快澡,然后换上家里准备的干净衣裤,把身上的脏衣服交给母亲。母亲会烧一大锅开水,把我们所带来的衣服统统放进大盆里,用开水浇透,杀灭衣服上的虱子。

和虱子打交道的日子已经过去快50年了,现在一想起这个小东西,浑身上下就会立时不自觉地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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