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饮食男女
播音:于敏
编辑:瑞欣
都市的清晨,阳光斜斜的洒进朱家老宅的院落,肥硕的草鱼,慵懒的浮在大水缸里,突然,两条精壮的手臂闪电般的擒住鱼腹,那鱼的鱼尾还来不及摇两下,就被带出了水面。
竹筷从头到尾捅穿鱼腹,鳞片被刮得噼啪作响,一刀下去开膛破肚,鱼成两片,鱼肉粉红,肌理分明。
流油腊肉先煎过,后浸凉水,再搭上冰糖八角香叶上锅蒸,大火收汁,酱香馥郁,肉皮如蜜蜡一般,在水汽里同膏状的肥油一起晃动。鸡腹因塞满了配料而饱满光润,犹如烤瓷。竹簸里白面凌空而起,锅内金黄的油泡正翻滚着。
鱿鱼身,红辣椒,白玉萝卜,滚刀肉,老朱的刀刃时而轻快敏捷,时而干脆利落,游刃有余。杀得活鱼,再提只鸡,案板上的蛤蟆依然不明所以。既有山珍又有海味,现杀现宰。
退休的老朱正在准备每周一次的家宴。这位精研川、杨、潮、浙四大菜系的顶级大厨身法矫健,走路带风,没有一丝老态,反而比青年还要精神几分。
老朱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家珍正为朋友抱怨她择偶挑剔而暗自神伤,自言自语赌气道“那就不要找。”二女儿家倩坐在航空公司办公大厦的落地窗前,处理着数据图表以及堆积的文件。佳宁匆匆赶出打工的快餐店,与那位正在追求自己朋友的男孩简单攀谈,竟对他有几分心动。日落黄昏,三姐妹如羁鸟归巢,加快了步伐。
老朱的三个女儿,虽然性格迥异且都有各自的生活,但是依然与父亲共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
老朱落座,三姐妹才一同举箸,晚宴正式开始。
全家四口围座圆桌,阖家团圆,又享用如此美味,却无喜乐亲和的气氛,有的只是长辈肃然,女儿们敛声屏气,此时,温暖柔和的灯光显得昏暗,上升的热气也被四人之间的寒气凝固。
老朱欲言又止,他似乎更在意二女儿古怪的表情,反复询问之下,先被她道破味觉退化,又得知她要搬出去住,父亲虽然嘴上说着不错,表情却十分凝重,姐妹几个一时无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谓盛筵易散,结局在此时似乎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强势独立的家倩必定会第一个离开这桌饭局,小妹家宁可以没有负担的寻找自己向往的方向,而倔强保守的长姊家珍只能留下陪伴年迈的父亲。
这个故事是不是有些耳熟,这哪里只是老朱家的结局,这难道不是千千万万中国家庭的结局吗?被权威的长辈收系,由长子支撑。可再丰盛的家宴也会只剩残羹冷炙,最终难聚易散。
但是,这个套路剧本里的人物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有人想过吗?这些角色为自己想过吗。
在一个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为了维持这个家庭体系,很多人压抑了本来的欲望,谁应该离去,谁应该继续留下,本应追随自己的内心。担起了家庭身份,但是心却开始慢慢剥离。
老朱虽然已是知命之年,但是他的内心是否甘愿老去,他是否接受了自己和一栋老宅一起终老的结局,当他的知己在奋战一辈子的大厨房里永远的睡去,他知道自己的余生不能像做菜一样,等着所有材料都备齐了才下锅。
本以为自己已经羽翼丰满,本以为可以无牵无挂,可是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徐徐前行,是谁定住了脚步。那天,他为故去的挚友在雨中大哭一场,是谁默默递上纸巾,是谁泡好了他最爱的高山茶。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二女家倩看着出嫁的小妹和姐姐,发现一直嚷嚷着要走的自己,才是最想留下的那一个。
大姐渴望爱情,小妹渴望理解她的人,父亲渴望伴侣,家倩渴望扎得住的根。
人并不只属于家庭,他们的身份不仅仅是父亲的女儿,姐姐的妹妹,他们还是丈夫的妻子,上司的下属。他们有权利从家以外的地方 得到爱 和关怀,就像蜜蜂,粘的一身花粉,也想着回巢酿蜜。
为何,城市华灯初绽,却总有人孤独的蜷缩在钢筋水泥间的阴暗角落里;为何,二十八层的公寓大楼每扇窗子都亮着,我却觉得只有我的狭小卧室开了灯;为何,就算大海再苍茫,蓝鲸还是能互相吟唱,而人群越拥挤,我们的心就越空旷。
家,不是大家围坐在一起的地方,而是人心相互温暖的地方。这份温暖没有地点的限制,不会在赤道升温,也不会在极点冻结。有些人,就算世界再喧嚣,也冲他不散内心的寂寞。有些人即使形单影只,他的灵魂深处也有另一份热闹。
说着不走的反而走了,总说想逃的倒是站住了。当老父亲握住女儿端着热汤的手,饭局散了,但人心团聚了。
来了又走,聚了又散,总有人要不舍。其实,好聚好散才是最美满的团圆。
BGM:
Jusqu'à Grand-Père - 夢桜
Mr Chip - 心绪 Continuous Thought
阿鲲- 午后的恬与甜
渡辺雅二- VERDUROUS MOUNTA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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